成安医院有很大一部分业务与康复有关,算是业内top级别的私人医院,当时国内对这个概念还不甚明确,我在医院设计时力排众难,强行要求按我的想法在寸土寸金的九龙,规划出了一块非常大的草坪供病人康复、休闲使用。
当时所有人都反对,只有江铖沉默了片刻,问我:“你有把握它能达到你的目的吗?”
我说没有,但我觉得可行。
于是江铖签了字,同意了。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感动,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与私情无关,是江铖也看出了它的可行性,但即便如此,这也让我觉得甜蜜和幸福。
面对江铖,我真的很容易被讨好。
后来草坪果然成了成安医院一大特色。比之其他匆匆忙忙永远人潮拥挤的医院,成安医院康复科前安静、舒适的环境,让人仿佛置身于度假村,这也为后续成安医院的“贵族医院”标签做了充足的准备。
但我那时候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以病人的身份,来到这个草坪上。
我在草坪上的一个长椅左侧坐了下来,不远处有个戴着助听器的小孩正在学母亲说话,我看了一会儿别开眼去。
再前面是一个中年男人,拄着拐杖,在两个护士的保护下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我看着绿色的草地发起了呆,甚至没有注意到,长椅的右侧,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你好。”
突然响起的清亮男声吓了我一跳,我转头望去,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个子不高,笑容亲和。
“我刚看您坐在这很久了,脸色也不太好,有需要帮助的吗?”
我很少遇到这样喜好发散好心的人,愣了一下,才道:“不用,谢谢。”
男人并没有觉得尴尬,他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回过头去,和我一样靠在长椅靠背上。
他也没看手机,就这么靠着,看着前方。
我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是这儿的医生?”
成安集团越做越大,医院进入正轨后我就不怎么插手了,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一般我也都记不住。
男人笑道:“不是的,只是陪我朋友来这面试。”
随即又笑道:“我看起来很像医生吗?”
我回道:“倒也没有,就是觉得一般普通的陌生人,不会跑来问这种问题。”
他没有直接回应,只是不好意思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担心你是不是不舒服,忍不住问出来了。之前我朋友就像你这样,不舒服也不说,就这么硬挺着,本来小问题也折腾成了大问题,我怕您也是这样的情况。”
“你不用抱歉。”我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有您这样的朋友,是您朋友的福气。很感谢您的关心,我身体确实还没完全恢复,但在这晒晒太阳还是可以的。”
他的笑容扩大了几分:“那就好。”
我本来觉得很累,但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几分谈兴,想起他说自己是来陪同学面试的,忍不住问道:“你同学怎么会想来面试这边?新人去公立医院的不是更多吗?”
他无奈道:“因为他觉得这边工资更高。”
“那我就是要忍不住劝一句了。”我笑道,“公立医院有人带的话,进步会很更大,比起钱来说,还是前期的经验更重要。更何况以后从公立到私立简单,私立想回去就难了”
他对我的话甚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人各有志,最终还是要看个人适合什么选择。,而且也有专家级别的人在这,也不算亏。对了……您听起来很了解这方面,您也是学医的吗?”
“我不是,我的……”
我不是,江铖是。
但我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用一个确切的词语描述我与江铖的关系。
商业合作伙伴?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江铖,谁想这么累陪着他做这些。
夫妻?可还不如说是p友更为恰当。
江铖的心理洁癖非常严重,对别人的触碰非常介意,小时候因为不愿意被他“突发善心”的爸妈抱一下而被他爸追着打了一条街。
所以他那么喜欢夏恬箐,却连夏恬箐的手指尖都没碰到过一下,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的绅士风度。
他这点让很多人不舒服,甚至因为他丝毫不给面子地拒绝得罪过很多人,就连身边的朋友也因此而尴尬不满——
但我爱惨这一点了。
我有时候想,我喜欢江铖的起点,也许就是五岁那年他被打得头破血流时躲在我身后,苍白的手臂绕过我的腰间,颤颤巍巍地搂着我跟我说话的时候。
他说的是:“姐姐,谢谢你保护我。”
他说话时身体轻轻地跟着震动,这细微的震动透过我染血的背脊,在我心间颤了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江铖无数次这样抱着我,头埋在我的颈肩。我伸手覆盖住他的手背与他十指相扣,心里都默念着一个声音:
只有我抱过他,只有我拉过他的手,只有我吻过他,只有我只有我。
即便江铖不爱我,可他的身体,干干净净的,只属于我。
长椅那头的男人对情绪非常的敏感,我这短暂的走神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他从善如流道:“不学医才好呢,累得要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头。太累了对不起自己,太轻松了又对不起良心。”
我笑了一下:“对不起良心是什么意思?”
“学医是需要积累不停学习的,要是把自己搞得那么轻松,病都不会看,怎么对得起病人嘛……像我,每次我朋友偷懒不想学的时候,我都会害怕他变成庸医。”
这个男人非常有趣。他说话大多数的时候都端正且克制,可总有那么一两个尾音,带着点奇怪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