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家人病的病、死得死,出走讨生活的讨生活,只有他这根独苗留了下来,留在了屯子上。
可他家的地被分了,大宅院也让十几个原本的破落户给“割据”了,他便跟着人去到了关外。
一别数年,直到乡里成立了公社,村民们全成了社员,大家伙替队上干活,挣工分、吃大锅饭,日子红红火火有奔头了,这人才又被叫了回来。
没屋住,严队长找丁老爹给他收拾出了后山小屋。
没地种,严队长让他加入生产小组,说他是双抢、秋收的一把好手。
偶尔,记工员忙不开时,严队长便叫他顶上,说他上过私塾有文化。
但就是这样处处被“照顾”,回屯子后这人依旧不苟言笑,没事绝不和人多说一句话,下工就急匆匆回他的小屋闭门不出,屯子上的人都说他不合群。
按说闯过关的人与各色人等打过交道应当很会来事儿,但秦伟忠却如同一只刺猬,浑身写着“请勿靠近”。
站在丁家院子中央,抬眼可以远远看到他那小屋。
丁小琴从前在院子中踢毽子、跳房子,偶尔一抬眼可以看见他在浇菜犁地,只是当他发现了丁小琴便会转身回屋,活儿都不干了。
即便如此,丁小琴还是察觉出了“猫腻”——他把他那一亩叁分地归置得极好。
门前一小片土地被他有效利用种上了葱和当季蔬菜,两旁移栽了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小野花,门帘子上虽然没有绣任何图案,略显简陋,但是门框上方挂满了玉米与辣椒,红的、黄的,热闹得很,让那冷清的独立小屋添了一丝活泼与烟火气。
他回屯子也有十几个年头了,每个年关严队长给丁家送来熏好的腊肉、腊肠,也会在他小屋的火炉子上挂一溜,不多,严队长自己也紧巴。
而丁小琴偶尔会因为闲得出油,缝些什么双鱼戏珠、鲤鱼跃龙门的图案丢在他小屋门口。
秦伟忠竟也真的会把这些不成熟的绣品缝到门帘子上去。
丁小琴看到自己的“作品”被用上了,别提多高兴了,一到年关就会熬夜做女工。
往往此时丁老爹就吧嗒吧嗒抽着水烟袋陪她熬到下半夜,不说一句话。
“作品”送出后,丁家院子中总会突然多出一筐枣、核桃或者晒干的柿饼。
丁小琴猜,这些个东西是不是从秦伟忠家门前的枣树、核桃树与柿子树上摘下来的。
既然无人认领,这些吃食便全倒进了她与她爹的肚子里。
到了冬日大雪,丁家父女俩老的老、小的小,门前的路经常被雪封了,但当丁小琴要去队上时,那条路绝对会被扫得干干净净。
丁小琴不知扫雪的是不是怪人秦伟忠,反正两家叁口人就这样一来一回地“交往”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从没有过实质性的接触,甚至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今日,为了救她于危难,秦伟忠居然叁番五次出手,也是神奇。
看热闹、起吆喝的村妇似乎被他的气势给吓到了,纷纷后退,拍拍屁股想走人。
唯独母老虎死鸭子嘴硬,就是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丁小琴身上,竟倒打一耙说丁秦两家住得近,肯定有染,骂丁小琴是破鞋、是婊子,连怪汉都不放过。
“狗改不了吃屎,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货!”
一边骂,母老虎一边纠集同伙堵在岸边不让两人上岸。
丁小琴被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白,秦伟忠不顾众目一把把她搂在怀中,向别处划水而去。
岸上人群见此正合了她们污秽的心意,造谣两人有一腿,大声嘲笑丁小琴在和知青好上之前就已经不是完璧了。
“哟嚯!破她瓜的是怪汉子秦伟忠哟~这会儿揭盅了!”
岸上哄笑成一团。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丁小琴挣脱开秦伟忠的怀抱,抢过他手中的镰刀就要往岸上去。
“丫头。”秦伟忠知道丁小琴要做什么,一把夺过镰刀。
这是他初次唤她,唤她做“丫头”。丁小琴停下来,想听听他究竟要说啥。
“我晓得你想干哈。”秦伟忠朝她摇了摇头,劝道:“算了。”
“都算了多少次了。”
“为这些人不值当。”
“我有分寸,叔放心。”
丁小琴的眼神告诉他,他只能相信她。
“给我吧。”丁小琴再次把镰刀抢到手,说:“我不能再软弱下去,娘没了,爹死了,我得自个儿保护自个儿。”
“其实我……我可以的……”
“可以?可以什么?”
问到这个,秦伟忠不说话了。
“那我去了。”说罢,丁小琴如同一条美人鱼,乘风破浪、踏浪无形。不一会儿就悄默声地上了岸。
岸上的村妇愣是无一人看到她。她提着镰刀朝母老虎就是一劈,不带半点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