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美。沈妄的嘴角向上弯起。
扑通。
心口最深处,好似有什么东西悄然复苏。
午膳过后沈妄去了趟宫里,走的侧方小门,没有乘坐恭亲王府的车驾,这个时候暴|动的百姓已经被之后赶来救场的京师兵给压了下去,情势暂缓,不会像之前那样,走到大街上便有人出来拦截。
马车顺顺利利地行到了皇宫门口,守宫门的一名兵将突然看见沈妄,先是震惊不已,后慌忙跑上前来,恭敬地道:见过王爷。
说话之前,两名守卫犹疑在照常行礼和双膝下跪之中,神情显得极其畏缩。
沈妄冷厉的眼神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瞬,等到守卫将宫门打开,径直走了进去。
整座皇宫内的气氛和几日前极为不同,就仿佛沉沉阴霾覆压在这高大的宫墙之内,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惨淡。
前几日雷劈过的地方还未来得及修缮,宫人也下意识避开这个地方,绕路远远地走。
看到沈妄前来,他们先是一慌,随即眼色微亮,近前后匍匐跪地:王爷,王爷,求您......
话未能说完,沈妄已然迈过了他们。
几个人脸色更慌了,手脚并用地扑上前来,沈妄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欲要往前抓住沈妄裤脚的手便缩了回去。
沈妄道:圣上现在何处?
宫人忙答:回禀王爷,在养心殿。
在宫人的引领下,沈妄来到了养心殿前。
现下午时刚过,天光大亮,养心殿内却点了无数盏油灯,甚至地上都被摆满。
灯光熠熠,将整个大殿照得通亮,这样的亮度已经超过了人眼所能承担的范围,领路的宫人到殿门前时便被刺了眼,垂头扬声禀告。
皇上,恭亲王求见。
小皇帝俯首案桌上,恍若未闻,宫人又通报了一遍,他方动了下身子,可也没抬头,更没有让人进来。
沈妄挥退了宫人,看着满地油灯,抬脚走入。
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江奕看见小皇帝偷偷抬起了头,平日里伪装的敬畏化为实质,充斥着怯怕、懦弱。
沈妄近前一步,小皇帝便哆嗦一下身子,直至沈妄站到案桌跟前,小皇帝近乎将自己蜷缩成一只刺猬。
没有过多的话,沈妄取下案桌上的油灯,小皇帝小心瞄着的眼神也跟着沈妄的手往前走。
当发现沈妄手臂上扬,好似准备将其扔在地上的油灯堆里时,小皇帝双眼登时睁得老大,什么也顾不上,倏然起身抓住了沈妄的袖摆,脸色变得惨白,声音发颤:皇叔!皇叔侄儿知错了!
沈妄回头,淡淡地睨了小皇帝一样,小皇帝仍是害怕地打颤,两只手却将沈妄的袖子拽得死死的。
过后沈妄一声嗤笑,将油灯给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掸了下手掌的油渣。
圣上不早说,本王方才还在奇怪,便是当年武阳皇自焚于宫中也不需得拿这么多油灯来。
见沈妄不会再拿起油灯,呐呐收手,又说不出话来。
沈妄再扫了一眼殿内,道:既是这样,这些油灯也就用不上了,一会儿让宫人撤下罢。
都,都听皇叔的。
说完了这话,小皇帝脸上仍有着几分放不开的无措,神色却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微微仰起头,好似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沈妄发难。
然而沈妄只是退开几步,作势微拱手:此次前来,是圣上罢朝多日,又紧闭宫门不出,本王受几位大臣所托前来看看,如今圣上无恙,本王和大臣们也就可以安心了。
话落,在小皇帝微微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沈妄转过身,不像是作势,而是真的要走。
小皇帝心底突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皇叔!
沈妄脚步停下,转头:圣上还有何事?
还有何事?
小皇帝的视线掠过案桌上的奏折,如同找到了可以开口的由头,飞快便道:这些奏折以往向来是皇叔代朕批阅,朕......
先皇不过是让本王暂时代掌朝政而已,如今圣上已过舞勺年岁,是该开始学着处理政务了,圣上可觉得有何不妥?
小皇帝语塞。
案桌上奏折堆砌得有一丈高,他便是站起身,折子都能抵在他的胸口,伸手便能触碰到,小皇帝艰涩道:可这也,太多了。
多的不是折子,是等着他要处理的事。
从前小皇帝从未直面感受到大乾的缺漏有多严重,直至当他自己拿起折子,大致翻看了一遍,这才恍然惊觉,所谓的铜墙铁壁其实就是用几片木头简单搭建在一起的烂栅栏门,还必须有人顶住风雨,拿手扶着才勉强不倒。
而如今沈妄不愿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扶门人,门外的狂风暴雨也就全然全面地敞露在了他的面前。
那么可怖而又凶猛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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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欠着一章,云城记着的,对不起大家
第47章 病入膏肓的摄政王(十八)
是日下午, 大臣们纷纷接到了宫里传来的诏谕,第二日,怀揣着半是复杂愧疚半是欣喜激动的心情,群臣如期上朝。
他们想好了面对沈妄时的说辞,甚至列了几大段表达歉意的话,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 几年来风风雨雨从未缺勤的恭亲王沈妄此次竟是递了折子, 称病在家。
何丞相受了惊吓, 自那日之后便卧床不起, 朝堂上一时没了两大主事人,人心惶惶, 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就没停下过。
小皇帝在龙椅上冷眼看着殿下,不过片刻,自嘲地笑了。
终于勾上了最后一笔, 画师摩挲了一把汗湿的掌心, 犹疑着, 到底没有将笔给搁下, 小声道:王爷,画好了。
是么?让本王看看。
沈妄早在旁边等得不耐烦,闻言快步上来, 将画接过后, 不消一息便直皱眉头, 拍在桌子上:看看你画的这都是什么?接连几次都画成这般丑样子!
额上的冷汗立时便下来了, 画师道:那小人再改?
沈妄一上来就让他们画神仙, 可他们又从未见过神仙的样子。恭亲王府上招来这么多画师,只有他因有幸为南江四大美人描过画像,熟晓极美的人儿大致是个什么样,再按照沈妄的描述稍作填补,这才被留了下来。
本是早已定下来的模样,沈妄却在看了几次后突然改口,道是比这更美。
沈妄一副笃定的模样,画师也认为神仙必是天人之姿。
可是,如果连这都不算美,那神仙到底该美成什么样啊。
在那之后不知改了多少次,仍旧不能叫沈妄满意,画师登时欲哭无泪,算是生平以来第一次感受到黔驴技穷。
又叫人重画了几次,沈妄的眉头紧锁成了一团,到最后着实没了耐心,将画师挥退一边,自己挽袖子亲身上阵。
迟迟不能落笔。
自身体有恙之后,沈妄便放下了长|枪利剑,重拾书画算作修身养性。他的画技称不上高超,只是偶尔兴致上来了方才展卷画上一笔,也从未想到自己会有看着白纸却什么也画不出来的这一天。
捏着画笔陷入苦思中,一股力道忽然包裹住了沈妄拿笔的手,笔尖匀墨,跟着在画纸上作画。
沈妄眉头轻轻上挑,没有阻止,几分期待地看着。
画中之人的身子先画了出来,跟着是墨黑齐肩的长发,犀利的眉眼,丰郎的面容......沈妄越看越觉着不对。
待江奕画完了之后,他将画像拾起,仔细端详着,眉宇间的无奈似春来湖水上结着的冰块一般渐渐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