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学子们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他只说是因皇后娘娘有孕在身,才开的先例,实际上,裴邢早有这个念头,他的曾祖父在位时,一共就开了三次科举,这就导致,朝中的官员,基本出自世家大族。
到了先皇这一代,他又将许多贵女纳入了宫中,任人唯亲,不知不觉,就形成了世家大族垄断朝政的局面,寒门学子想出头实在太难,裴邢想打破这个局面,只能开恩科,去年因打仗,不仅国库亏空,也没时间张罗,他干脆今年借着钟璃有喜,增了名额。
学子们得知这事时,自然是欣喜若狂,一个个都由衷地感谢起皇后娘娘的有孕在身。心情唯一有些复杂的是李洺然。自打钟璃与裴邢成亲后,他就没再惦记过她,然而时不时还是会听到她的消息。每次听到,他都有些怅然。
同样觉得惆怅的,还有李洺倩,此刻,她正坐在屋檐下,望着远处的琉璃瓦怔怔出神。
她已出嫁七个多月,肚子却一直没动静,老太太和夫君等人嘴上虽然没催,李洺倩却清楚,他们都在盼着子嗣的到来。安翼毕竟是府里的独苗,年龄已不小,膝下却没有一子。
前几日回府探望母亲时,郑氏竟还让她主动提张罗妾室的事,李洺倩不想给自己添堵,便否决了母亲的提议,在府里她虽言辞凿凿,让母亲不必担忧她。
回府后,自己却愁了起来。她在廊下,从午时一直坐到黄昏,天边的云霞染红了整个天际,不知何时,云霞退去,逐渐暗下来的天边竟涌起一阵乌云。
雨滴骤降,带来几分萧索之意。
她依然怔怔望着天际,她的丫鬟哎呦了一声,“主子赶紧回屋吧,这鬼天气,竟说变就变。”
李洺倩被丫鬟们拉回了屋,站在窗前,又望着雨幕盯了好一会儿。这一场秋雨,来得又急又迅猛,雨水“哗啦啦”洒在地上,闪电劈下来时,露出一道惨白的微茫,院中的梧桐叶可怜巴巴垂着脑袋,其中一片梧桐叶,不堪重负,孤零零飘落在地上。
李洺倩只觉得,此刻的她,就犹如这天地间的一片孤叶,孤助无依,哀愁如潮。
雨并未下太久,天彻底黑下来时,大雨已骤然停歇,钟璃很喜欢雨天,她独自靠在窗前的藤椅上,正边听雨声,边给宝宝做衣衫,烛火从烛台上倾斜而下,打在她柔软的眉眼上,给她整个人都添了一丝母性的光辉。
前段时间,她一直在做里衣,里衣做好后,便是外衣,因为不清楚,肚子里的是小男娃还是小女娃,她打算各做两身。她女红出色,穿针引线的动作,如行云流水。
雨停时,她还有些遗憾。
秋月含笑劝道:“娘娘起来活动一下吧,快坐半个时辰了。”
钟璃颔首,放下了手中的小衣袍,她的肚子如今已四个多月大,穿上衣服后,并不明显,她舒展了一下筋骨,才斜靠在榻上。
最近裴邢要忙的事有许多,不仅秋闱得操心,南方暴雨,导致洪涝的事也得处理,这两日他回来得时间也越来越晚,亥时,他又派了人过来,让她早些歇息,勿要等他。
钟璃怪不习惯的,她想了想,吩咐道:“秋月,你往御膳房走一趟,让御膳房熬点软糯的八宝粥,一会儿给皇上端去,就说是我让人熬的,让黄公公盯着他喝完。”
他胃不好,熬夜时,也没有进食的习惯,钟璃是怕他又胃疼,才多吩咐了一句,她若不吩咐,御膳房就算备了食物,他也未必会吃。
秋月悄悄弯唇,“成,奴婢这就走一趟。”
她没敢打趣自家主子,唯恐她脸皮薄,下次不再关心皇上。
果真,等御膳房熬好八宝粥,端过去时,裴邢头都没抬,直接对黄公公道:“让他们端走。”
黄公公却已经接过粥端了进来,笑道:“这是皇后娘娘亲自吩咐的,让奴才务必盯着您喝完。”
裴邢闻言,才丢下奏折,嘴上说着麻烦,唇角却扬了起来。一碗粥下肚,他的胃暖烘烘的,连枯燥的奏折,都觉得顺眼许多。
晚上他归来时,已临近子时,钟璃睡得并不踏实,他翻身上床的动作,尽管很轻,她还是醒了,“皇上可喝粥了?没有胃疼吧?”
裴邢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一切都好,不必挂念,这么晚了,快睡吧。”
钟璃乖乖颔首,自觉窝到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很快就睡着了,听着少女平稳的呼吸,裴邢一颗心,软成了一团,又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翌日清晨,天便放了晴,昨晚的雨下得虽大,因持续时间不久,地上并未积水,钟璃用完早膳没多久,就听到小宫女进来禀告,说李洺倩递了拜帖。
仔细算起来,钟璃已经近两个月不曾见到她了,心中自然想得慌,她连忙让人回了信。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洺倩才姗姗来迟。
她一身浅蓝色襦裙,包子脸瘦了许多,小脸只有巴掌大,细长的柳叶眉也不自觉拧着,眉宇间添了一丝清愁,少了分明媚劲儿,却多了分仪静体闲。
她进来后,就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钟璃原本没跟她客套,因手头上的小衣袍,还剩最后一点,便打算收完尾,再与她闲聊,大眼扫到她时,钟璃有些吃惊,不明白短短两个月,她怎地瘦了如此多。
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起身站了起来,冲李洺倩道:“还行什么礼?”
她说着便上前拉住了李洺倩的手臂,她确实瘦了,不仅脸上没了肉,手臂上的肉也少了许多。
“怎么瘦这么多?”
李洺倩这才展颜一笑,“瘦点好啊,之前,我脸上一直肉乎乎的,总被当做孩子,哪怕嫁了人,也没成长,如今一瘦,肉嘟嘟的感觉都没了,成熟很多呢。”
钟璃捏了捏她的手臂,有些心疼,她原本就很瘦,只是脸上肉嘟嘟的,如今一瘦,身上那点肉彻底没了。
钟璃:“怎么突然瘦了?”
李洺倩叹口气,“也不是突然吧,这段时间,总没胃口,尤其是夏季时,什么都吃不下,最近已经好了许多。”
“让大夫看过吗?”
钟璃自然清楚,李洺倩原本胃口很好,她跟孩子似的,喜好美食,每次瞧见她吃饭,都会由衷令人产生一股幸福感,当初在庄子上,跟她一起吃烤肉时,钟璃都能多吃几口。
李洺倩点头,“还喝药调理过,不是什么大问题,有些脾胃不和,加上思虑过重。”
她性子开朗,有什么事也从不往心里去,思虑过重这四个字,令钟璃更加吃惊了。她让秋月和安涟等宫女退了下去,随即才拉住李洺倩的手,“好端端的怎么会思虑过重?发生了何事?”
李洺倩没瞒她,笑容有些苦,“倒也没发生什么,因着老太太喜欢我,婆母待我也算和蔼,不过还是会有压力。”
安翼的母亲,同样出身世家,她能嫁入安国公府可见身份不一般,她出身娄府,府上曾出过两位阁老,两位皇后,曾显赫一时。
她从小其实是被当皇后培养的,因她不想入宫,才嫁入了安国公府。她重规矩,才学也很出众,骨子里或多或少有些清高。
她更欣赏的是郑菲凌这类手腕、才情样样拔尖的,李洺倩倒也不是不优秀,作为武安侯府的嫡女,琴棋书画都打小学习,但每个人性子都不同,郑菲凌稳重成熟,八面玲珑,她却更率真活泼一些。
在娄氏眼中,她多少不够稳重,娄氏虽略感遗憾,倒也不至于表现出来,毕竟,李洺倩是安老太太亲自瞧中的孙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