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南北禁军以及尚书省诸司,已经全部被韦氏儿郎控制。
阿耶回家待了一晚,整个人如同游魂,二姐缠着他告状,他听到杜伯伯始终不允一节,抬头看花容面貌却哭得整张连都红肿了的二姐,终是未发一言。阿娘又问阿耶可见过二哥,他只摇头。
第二日阿耶又入宫,阿娘一早将我唤醒,叫两个力大体健的仆妇逼我换了女尼衣裳,剃了头发,塞住口,将我送到杜陵以南二十里的庄子上看管起来。”
“就,这样?”
杜若张大了嘴,全身如遭雷击。
阿娘的故事曲折离奇,却久久都没有讲到谜底,还嘎然而止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节点。
“……为什么?”
韦氏的视线投过来,极快地一瞥,充满了暗示。
杜若心急如焚,想问,但话还没出口,就觉得耳后嗖嗖凉风。
燥热的阳光斜斜切进房间,画了道界限清晰的明暗线。
韦氏笼在深邃的暗影里,心神已回到当年,又委屈又害怕,却出不得声,唯有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我走的时候,阿耶、大姐、二姐,两个哥哥,都不曾送我。”
韦氏哭了半晌,将下巴抵在坐在地上的杜若肩头,仿佛从她身上借来青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穷勇气,才能继续。
“圣人当时才二十啷当岁,却有杀伐决断,爆起于突然之间,带着几个武将亲信突袭羽林营,杀了领兵的韦氏儿郎,策反了羽林军,又攻入玄德门诛杀了姑母,随即宣布是姑母,和我表姐安乐公主毒死了中宗。这个消息耸人听闻,中宗爱重姑母,溺爱表姐,长安亲贵人所共知,可是她们母女俩竟然狠心地将中宗毒死了。”
杜若短促地“啊”了一声,面色微变。
韦后毒杀中宗之事,言之凿凿写在书本上,她早已熟知。
可是,从前没有人提过,安乐公主也参与其中。
为人子女,为了权势竟可以亲手谋害生身父母。她捏着韦氏衣角的手指缓缓用力,把那片丝帛扯变了形而不自知,沉沉地质问。
“值得吗?”
韦氏摇着头继续。
“圣人的性情十分果决凌厉,姑母一人之罪,他迁怒韦氏‘驸马房’所有子弟,将我们和叔伯一共四家全数杀尽,连七八个公主媳妇和她们的儿女一并。那些都是他嫡亲的亲眷啊。”
韦氏回忆着数十年前的往事,声音愈加沉痛。
缓缓道,“按照他定的罪状,韦氏罪过最重,武氏其次。在中宗手上逃出性命的武家儿郎,这回再躲不过去了。若按《唐律》,大姐的婚礼行至‘请期’,虽未过门,已算武家妇。所以,大姐本该没籍为奴。可是她在我走以后,就拿阿耶丢下的那柄宝剑自尽了。
阿耶都没敢做的事她能做到,我十分钦佩。
二姐与杜氏定亲,六礼行至‘问名’,不算礼成,还是韦氏女。所以,二姐在东市被斩首。阿耶死在姑母宫中,全身遭十几支羽箭洞穿,血染透了宫室的地砖。阿娘令她身边丫鬟穿了我的衣裳,叫人勒死,然后收殓了大姐和她,便在房中上吊。二哥死在朱雀大街上,听说是圣人身边的陈玄礼一枪将他挑至马下,踏马而死。
圣人全城搜捕‘驸马房’子弟,凡身高高于马鞭的郎君全部处死。城南韦氏祖居之地血流遍地,许多别房儿郎也受无辜牵累。至于大哥,举国上下多少人借机落井下石,大哥常以‘驸马房’炫耀,绝无漏网之机。他死在何处,怎样死的,我至今都不知道。”
杜若吓得簌簌发抖,霍地一声站起来,颤抖着问。
“那,那,——阿娘你?”
韦氏的魂魄已经游离在身躯之外,疲累的连手都抬不起来了。杜若眼里湿漉漉的,捉不住神智,含糊地问。
“阿娘便一直躲在庄子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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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每一次宫廷政变,都比我写的更血腥,更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