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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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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须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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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上巳节。

杜若一早起身, 洗脸刷牙,略吃了些汤饼小菜,又漱口, 再细细抹了玉露桃花粉, 便命海桐收起熏笼上烘好的衣裳细看。

上身是象牙白直领小袖衣,外罩大红蛇皮纹缭绫半臂,下面红绿间色柿蒂纹样十二破织锦长裙。

寻常织锦比夹缬略贵, 一匹值得五六贯钱, 十二破的珍贵却不在材料而在费工。高宗时宫中仕女流行过十二甚至十八破的裙子, 重重叠叠,累累赘赘,害得织工艰苦, 因此高宗发了诏令, 内命妇裙幅不得多于六破。

向来越是禁令越催生潮流,开元以来国家富裕, 这种传说中的宽松垂坠款式再现江湖, 甚至又有引领潮流的趋势。

半月前内侍监来人传惠妃娘娘话, 命诸位待选小娘子都穿窄长袖小衫及高腰裙,衣料花色不限, 尽可争奇斗艳。

杜若开箱笼思之再三,搭配了这一套出来。

初看不出众,其实缭绫光如镜面, 莹透似水, 间色裙活泼俏皮,恰能冲淡她太过柔婉的五官。既已抱了入府争宠之心, 便要留有后手, 不能把最好的第一次便用光。

她看了满意, 便在镜前坐了,由海桐细细梳妆。

门外杜有邻等的心焦,好容易见海桐扶着出来,迎着初升朝霞灿烂的金光打眼一看,便觉得这事已有了三分指望。

只见杜若黑鸦鸦头发绾作惊鹄髻,正中戴了累丝双蝶金簪。那簪子用金丝盘成两只相向飞舞的大蝴蝶,翅膀镶满水精琥珀,略一摇晃便闪闪烁烁。侧面以独头簪单插,细小赤金点翠莲花托起尾指大的珍珠,端头镶了水滴形大蓝宝石,色泽深沉璀璨,加上衣衫配色红绿亮眼,衬着一张俏脸极是美艳。

杜有邻少见她盛妆打扮,如此七七八八插戴起来,不意竟如此夺目。

他喜得心头怦怦乱跳,仿佛已看见思晦朱袍玉带骑在马上昂然游街的自得模样,嘴上唯有赞叹而已。

杜若既已下定决心,便不再与阿耶争些闲气,任由他连声祝祷杜家好运,未再出言讥讽。

待坊门初开,杜有邻领着女儿坐了头一日雇好的马车往十六王宅赶。

杜若心事重重,一路无话,待到了地方,门前已是人声鼎沸,各样车马挤挤挨挨乱成一团,想来应选女子甚多。

这回又不同上回,诸女自家马车皆不准入内,丫鬟仆妇全在外守候。七八个小黄门各拿着黄纸查验各人身份,便另有宫女将诸人领进去。

杜若来过一次,熟门熟路,随着诸人而行。

这波小娘都差不多十五六岁的年纪,各个打扮得香粉菲菲,头上簪环、身上衣装,无一处不精致,将王宅门口妆点成个绮罗世界,团团如云烟般飘然。

杜有邻站在人后唏嘘感慨,抬头见万里晴空,鸿雁高飞,意头是极好的,便盼此去能有结果。

众女进了大门,便有年长宫女安排着,每四人上一辆马车。宽阔的长街上有十来辆马车走在前头,为首的一辆遥遥在前,已弯进王府了。

杜若见随车宫女神色温煦,便笑着探问。

“不知咱们去哪位殿下的府上待选?”

那宫女慌忙屈膝行礼,恭声答道,“郯王居长,依惠妃娘娘的意思,诸位小娘子都去他那里叨扰。”

杜若点头笑道,“还是娘娘安排的周到。”

宫里的马车,内部陈设华贵舒适,中间设了一张半新不旧的牙席,四围铺着月白色锦褥。

四个小娘子一样神色紧张,互相打量着不肯开口,各据一面坐下。

在马车里又足足一盏茶功夫,方才停下来。

杜若掀开车帘一瞧,郯王府的建筑规制与忠王府一模一样,三四丈高的土黄色宫墙威严耸立,将王府内外区分成贵贱迥异的两个世界。

昨夜虽已做足了心理准备,真重访贵地,杜若还是有些茫然。

身后一位小娘子也凑着看了一眼,被雄伟建筑震慑,屏息瞧了半晌,放下帘子才出声称奇。

朱漆金钉大门早已洞开,马车鱼贯而入,沿着宫墙走了两里地,在一道单拱大门前停了下来。

守门的禁军上来问了几句,挥手放行,马车便沿着门洞穿行。门洞足有三丈长,这便是宫墙的厚度了。

进了门洞又是一条长街,再走两三里地,七八个宫女簇拥上来,引着四人换了肩舆,一人一乘,徐徐走了许久,方才落轿。

这回却是等在一处偏房,当中设了案席,放了各样热饮小食。诸女心里都是忐忑难安,七上八下,哪里顾得上吃喝。等了许久,杜若坐不住,站起来往小院转了转,举目便觉眼前一亮。

原来正是雨浓搀着英芙迤逦走来。

英芙今日出席大场面,堂堂皇皇穿戴了隆重的钿钗礼衣。外面深紫色大袖连裳,罩着底下素纱中单,头上梳了高髻,正中插着一只文采辉煌灿烂的累丝金凤,凤口衔了三串珍珠,两边戴了赤金莲花镶红蓝宝花心的成对发钗。

——凤凰就是凤凰,与寻常蝴蝶不可同日而语。

杜若按捺住沉沉心事,忙迎上去福了一福。

“姐姐怎么来了?府里煨着不好。这里人多,仔细冲撞了。”

英芙笑道,“惠妃娘娘召诸王妃和几家亲戚作陪。不止我,十几个妯娌都来了。”

她瞧着杜若身上有些意外。

“你今日装扮的倒俏皮。”

“阿姐才说我病的像蓬头鬼呢。”

英芙听说病了,还当她是忧心所致,低声劝慰。

“伸头也就一刀,愁什么,明日再做明日的打算。”

杜若点头,旁边立着的女子目光一转,轻声插口。

“姐姐无需太过担忧,我见过寿王一面,言语间极和气的,他的兄长们想来也爱重绝色。”

房檐修的深,她站在暗影儿里,头低垂着,挽个抛家髻,鬓发笼住额头,露出白腻的肤色,却看不清眉眼,一把莺声呖呖,清脆柔婉,十分动听,只口音与京中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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