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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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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花寂寞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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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忙道是。

杜若依依不舍,屡屡回头,端酿往后在池边抚琴,对月含星,何等风雅,或是暖阳高照的秋日,盘在椅上一壶热茶两本闲书,时日也太闲适,只怕野草闲花遍地,忍不住采择,污了新绣的鞋袜。

再回到正房,原来是将寻常五间房地方隔作三间,用花梨木镶嵌彩色琉璃隔开,其中一扇雕的并蒂莲花,配的墨色琉璃;一扇雕的翠竹蝙蝠,配的翠色琉璃。当中一间设了地平台,摆了一架紫檀木螺钿宝石屏风,又设了香几、宫扇等事,用作正式待客之所。向西一间大屋是套房格局,分作寝室及洗浴用途,向东一间小小巧巧的,算做茶室,皆布置得十分雅致。

杜若便在地台高背椅上坐下,自有宫女斟了热茶上来。

其时长安城中饮茶之风未起,杜家因韦氏出入佛寺,随着僧人们养成习惯,每年春日亲往终南山中采茶炮制‘甘露’一味。

杜若端起青瓷茶碗,青烟袅袅,便闻见熟悉的清香。

她回头向铃兰探问的一瞥,头上簪子珠光温润,衬得她肤色莹白如玉。

铃兰站在下首,躬身道,“茶是杜家大娘子嘱咐长生带上的,不知宫人煮茶的手艺可合娘子胃口?”

杜若一笑,却不开口。

铃兰摸不着头脑,神色越发恭谨。

“我们乐水居有宫女八人,內侍六人,都是专服侍娘子的。今日娘子累了,明日再见也是一样。”

杜若点点头,和言悦色地问,“姐姐在宫中当差多久了?”

铃兰面色大为惶恐,立即跪下。

“奴婢当不得娘子称呼。还请娘子直呼奴婢贱名。”

杜若品度着王府长史有正五品品阶,以铃兰掌管乐水居的身份来看,不是从六品便是正七品。

杜若便伸手拉她起身,“姐姐与妾客气,妾却知道分寸。”

铃兰爬起来,满面感激震撼之色。

“奴婢十二岁入宫,至今已有十四年,从前在大明宫是在绣房做事的。开元十一年调到王爷身边,开元十三年跟着王爷出宫开府到今日。”

杜若听说她是从宫里服侍李玙至今的老人,自然与众不同,忙叫海桐取了一对金钗,亲自塞进荷包递到她手里,语气越发温和。

“妾的来历姐姐必然是清楚的,只怕比王妃还清楚些。王爷特地挑了姐姐照看妾,妾自然放心。往后乐水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劳姐姐费心周全。妾是个省事儿的,必不叫姐姐为难。”

铃兰大为感动,恳切地说,“娘子是王爷心尖尖儿上的人,能服侍娘子是奴婢的福气。”

杜若微笑不语,由着她服侍洗浴更衣。

一时天晚,用过晚膳,海桐陪着打了一局双陆,便听见打更的声音传来,咿咿呀呀,在寂静的夜里,仿佛回荡了许久。杜若望着屋角雕花繁复累赘的楠木床,心绪茫然不定。待选一事扰攘数月,至今终于尘埃落定,说是嫁了人,原来连夫君在何处都不知道。

铃兰静静侍立一旁,欲言又止模样。

杜若便淡淡问,“姐姐有话直说就是。”

“府里晨昏定省规矩甚严,娘子不妨早睡,免得明朝辛苦。”

杜若听得奇怪。

京中勋贵多从军功出身,对孝悌规矩都不甚在意,尤其韦家世代戍边,从未从诗礼上发家,英芙在娘家时便不曾每日向母亲房中早晚问安。当年学里讲到此节,她还嗤之以鼻。

“从前也如此么?”

铃兰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低声道,“从前没有,前日王妃身边的雨浓忽然说起来,说府中人多,要立规矩。”

她边说边揣度杜若神色,见她神态平静,并无恼怒激愤之意,不由暗暗纳罕。

杜若看一眼门外垂手侍立的十来个人,虽然近在咫尺,却是鸦雀不闻,暗赞铃兰谨慎,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头先李玙为着英芙派人跟他的行踪发了老大一通脾气,如今为何明知英芙的手已伸进乐水居来了,却无动于衷呢。

铃兰絮絮说起问安的时间、规矩。

原来不止妾侍们,就连已经搬去‘百孙院’居住的大郎广平王,都要早晚奔波回府,走这一趟程序。

杜若听得有趣,捻着一枚棋子微微眯起眼睛。

“大郎的生母应当如何称呼?”

铃兰飞快的扫了杜若一眼。

“娘子,府中妾侍众多,几个孩子的生母各不相同。要说高出一头的,唯有张孺人。”

——诶?

杜若眼皮一跳,那回与李玙倾谈,他说起寻常皇子不比太子,只有两员孺人名额,又说各王府多已满员。

听他言下之意,她还以为他身边尚无孺人。

这个捉狭鬼,一不留神又被他言语花样骗过了,杜若心底暗恼,面上只装作无事。

“只有张孺人?”

“是,只有张孺人。她比王妃早入府四五年,与崔长史甚是和睦。长史管着府中数百仆从,一应琐事皆与张孺人商量着办。”

想来这个张孺人就是前番长生提起,管着王将军家眷往来的那位张娘子了。原来英芙并非一枝独秀,如今怀着嫡子,竟连掌家大权都不曾揽过来,这番格局却是有趣的很。

杜若眉头皱起,半晌无话。窗格外夜色深沉,朗月如钩,万千星子明亮闪烁,犹如翻倒漫天水晶。

铃兰察言观色,便又加了两句,“张孺人的祖母窦氏,是圣人生母,昭成顺圣皇后的亲妹妹。”

杜若听得一头雾水,转目瞧着她。

铃兰又道,“昭成顺圣皇后去的早,圣人兄妹六人少年失恃。是窦氏不顾自身安危,入宫亲去照料的。因此圣人对窦氏十分感激亲近。”

杜若倒抽一口冷气,想起学中曾流传的一则谣言。

“姐姐说的,可是被则天皇后身边的婢女韦团儿,诬告害死的那位昭成顺圣皇后?”

铃兰点头道,“哪里还有两个昭成皇后呢?当年则天皇后临朝称帝,将已登基的皇帝李旦贬为太子,囚禁宫中,吃穿用度皆由婢女韦团儿随意打发。那韦团儿仗着则天皇后宠爱,颐指气使,任意驱遣太子,后来更是想逼迫太子做她的入幕之宾。”

杜若大为震惊。

“天下竟有这等荒唐事?仆婢竟敢凌驾于帝王之上?”

“是啊,太子即便失势,毕竟曾坐过龙椅,怎肯忍受这般屈辱。那韦团儿威逼利诱皆未能如愿,又见太子宠爱妾侍窦氏,信任正室刘氏,恼怒羞愤,竟向则天皇后诬告窦氏与刘氏施用厌胜之术诅咒则天皇后。”

杜若不禁打了个寒颤,低声道,“则天皇后必然不曾放过她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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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孺人来历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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