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深深望向李玙。
李玙微微一笑,复道,“臣弟永记太子今日教诲。”
郯王好游猎宴乐,府里常年养着两班舞姬。一班取身段婀娜妩媚之人,做轻拢慢捻柔婉舞蹈,名唤‘杨柳班’;另一班取刚劲利落之人,做西域骁勇舞蹈,名唤‘驼铃班’。
诸王进了郯王府,熟门熟路向专做宴乐之所的花厅走去。
此地四面轩阔敞亮,早有宫人预备了酒菜摆在席上,其中一味烤羊排,是取羔羊排骨一片,以铜签固定在架上,下置炭火徐徐烤熟。宫人时间掐算得当,诸王一脚踩入花厅,正闻见焦香四溢的肉香。
再看各人案前佐餐的侍女都是千娇百媚的生面孔,低眉顺眼跪伏在地,穿的一色玉色衫裙,却都未穿小衣,坦着领口,内中山峦起伏引人入胜。
鄂王大喜,搓手笑道,“来呀,先赏一人一支赤金簪子。”
众人不论行次胡乱坐了,便见‘杨柳班’在厅前起舞,一时丝竹之声悦耳,虽在白日里,也如堕温柔乡中。舞姬们身着紫罗薄衫,腰上挂着串串金铃,随着节拍翩然起舞,舞姿欢快曼妙,纤细柔软的腰肢若隐若现。
鄂王眼睛黏在其中一个的腰上,直勾勾的。
郯王拆了一根肉骨头啃,嬉笑道,“你娶了王妃,已三月不知肉味?”
“韦家小娘子恁的泼辣,一日耳提面命不许我与妾侍们玩笑。”鄂王倒是不记仇,扭头问李玙。
“你家那个也这般难缠?”
“英芙贤惠得体。”
李玙笑着提点他,“你嫌她啰嗦,叫她肚子里揣上一个呀。”
鄂王奇道,“女人怀孕便不妒忌了吗?”
在场除了鄂王都已有了孩儿,听他这般无知,无不握着拳头嘿嘿暗笑。
独郯王方才被他奚落,逮着机会大声质问,“你是不是不行?府里女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鄂王才接过侍女切好的小块肉串,正要尝,闻言将尖锐的铜签向郯王刺去,“去你妈的!”
郯王夺过侍女切肉的小银匕首,‘当’的一格,顺手回击,鄂王向后仰倒。
那侍女尖叫一声,鄂王就势将她抱住,单手捏了刀刃,恰恰停在侍女胸前。侍女吓得面色惨白,簌簌发抖,胸前一团起伏不定,引得两人瞠目结舌直咽口水。
鄂王笑道,“你不爱惜美人儿,不如送与我。”
“送与你有何用!”
郯王不干不净说着荤话,那侍女面色一点点红上来,手脚挣扎,被鄂王紧紧搂住。
两人围着她逗弄,场面不堪入目。
太子与李玙不以为意,共据一案自行切肉,已挥手叫侍女退了下去。
太子笑道,“三郎府中妾侍歌姬最多,整日出入花丛,风流名声在外,原来是片叶不沾身啊。”
“我想要个知情知意的,一个足矣。二哥从未册立良娣、良媛,想来与二嫂伉俪情深。臣弟羡慕之至。”
太子长叹一声,却不答言。
李玙见状放下酒肉,推心置腹地附耳低声道,“二哥若为子嗣计,不能由着二嫂妒忌,还需略辖制些。你瞧我府上,就因为正妃册的晚,子嗣才多。”
太子听得呵呵直笑。
“孤还以为你当真拿捏住了娘子,原来也是个软脚虾。”
一时杨柳班舞毕,换了驼铃班上来,舞姬们无不束发批甲,卸了满脸胭脂,排演《秦王破阵曲》,激越处呼喝有力,倒另有意趣。
郯王看的兴起,撇下鄂王怀里侍女冲入阵中,抢了一柄长矛在手,胡乱挥舞。
太子微微皱眉。
“歌舞一事何等雅致,大哥这般消遣,真是暴殄天物。”
李玙挑眉,端起八瓣单柄银杯一饮而尽。
“三郎以为孤矫情?”
“那倒不是。歌舞应如作文,取个文以载道。大哥实是糟践。”
太子私下喜爱音乐舞蹈,只是有心竖立贤名,人前只以文墨彰显。听到此言,两眼一亮,颇有知音之感。
李玙道,“有个人,臣弟觉得能舞出此曲本意。”
“那还不唤了来?”
“她身份贵重,恐怕不能唤到此处于人前表演。”
席上喝的是西域来的葡萄酒,以冰块相佐,闻之果香四溢,入口清甜,其实后劲儿极大。太子方才在夹道上走的热了,汗湿衣襟,入席后连灌几杯,这会子头重脚轻,便有些失了平日里的分寸。
他嘿嘿笑着盯住李玙英气勃发的面庞。
“后宫人都说你生母极美,孤恍惚有点印象,却也记得不分明,不过皮肤雪亮光滑,望之犹如明月皎洁。你看你,活像西域沙漠里养活的,白糟蹋了好眉眼,需知男人皮子嫩些才显得唇红齿白。”
李玙一怔。
太子已笑道,“你说的是谁?可是平康坊新来的舞娘。走,咱们去看看。”
他跌跌撞撞站起来,攥着李玙的衣袖往外走。
郯王、鄂王和光王正闹的起劲儿,竟都不曾注意。
李玙扶着太子坐上郯王府的马车,低声吩咐了长生两句,令他快马先行,便亲自驾车,点了二三十个侍卫跟在后头,向城外一路扬鞭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