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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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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两不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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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佩向来最听得进沉星之语,当即赞同。

“你说的很是。如今我再不用躲躲闪闪,正该大大方方上门去应酬。”

她起身在妆奁中挑拣首饰,随手拿起一挂碧玺手串递给沉星。

“表哥怕我拿捏不住你,不肯把你的身契交到我手上,倒平白委屈了你。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你存着便是。倘若京中有你的亲眷故旧,信得过的姐妹,只管交托出去,买房买地也好,留着当嫁妆也好,都随你自己处置。”

沉星惊得呆了。

奴婢服侍的合心意,主家赏赐衣裳珠宝都是常事,然而这些东西说是赏下来,其实未必能算作奴婢的私产。因为奴婢连整个人都是主家的,好不好,剥个精光一顿板子撵出去,甚至是打死了,也不算稀奇,赏过的东西自然要留下的。

只有那些骨头轻的奴婢,才会拿主家赏赐的东西挂在身上招摇。但凡心里头有些成算,难道不知道自己这条性命的分量还比不上首饰?

可是良娣这话,分明是要放私产给她,甚至允准她置办产业立一头家当了。

——可惜,可惜。

良娣并不是她的主家,就算有一天王爷松松手把身契给了良娣,她也是出不得这个牢笼的。

沉星心酸难耐,却不能明言,只得伏地谢恩。

子佩见状,忙亲手拉她起身,殷殷嘱咐。

“要不是你一力帮扶,并我嫂子送来那位绡兰姑姑指点,我焉能有今日?不过你可得擦亮眼睛看人,别信错了人,把这点子家当都混没了。”

沉星顾不得抹眼泪,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嫁人有什么意思的,奴婢情愿一辈子服侍良娣。”

子佩笑得舒展。

“说什么傻话?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我可不是那等灭绝人伦的霸道主子,要奴婢终身尽忠。从前在杨家还好,替你寻摸个伶俐知道疼人的小厮,提拔做管家也容易的很。如今嘛,这府里连个正经男人都没有,全是不成人的东西,只有你自己放开眼光找了,有合意的只管说与我。待成了婚,生个一儿半女,再进来陪我。”

子佩忽然想起来。

“哎呀,我去表哥府上做客,不方便带你,叫人知道你是表哥送来的不好。”

沉星怔了怔,微微侧开脸点头。

“旁的都不相干,就怕王妃或是太子妃多心。其实咱们王爷与良娣光风霁月,就连在太子面前都过了明路的。”

提起李玙,子佩面上飞快的划过一丝闪亮的笑意。

“人的命运当真难讲,从前祖母一厢情愿想我去服侍表哥,偏偏不成,便埋怨他冷血冷心。没想到兜兜转转到如今,娘家人不肯搭理我了,表哥倒成了我的娘家人,样样替我筹谋打算。”

她爽朗的一笑。

“我也不瞒你,你侍候表哥多年,自然比我明白:女孩儿家谁不喜欢表哥那样又能干又有城府,什么难事儿交到他手上都能办的妥妥帖帖的儿郎?我表哥人中龙凤,真叫我选,我觉得比二郎还好些。可是——表哥无意于我。男女情爱麻烦的很,如今二郎宠爱我,我也十分知道感恩戴德的。”

沉星寻思片刻,徐徐安慰。

“照奴婢的糊涂眼光看,王爷待良娣,当真是极在意的,尤其在细微处,比一般人家的郎君还体贴些——兴许,兴许。”

她为难的瞧着子佩,掂量这话怎么说才能面面俱到。

李玙的性子,待无论什么身份的女郎,向来都是极温柔体恤的。一屋子女郎与他搭话,各个都会以为他独独对自己有意。若非如此,又怎会纳了许多姬妾在府里?又怎会惹得王妃与孺人为他争斗不休?

“那你就错了,男人娶了谁,未必有多喜爱。可是你要说他心里明明爱极了,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拱手让人,那就是骗鬼!表哥能云淡风轻把我交到二郎手上,必是对我毫无情意。这点子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子佩边说边揽镜自照。

镜中人自从得了情郎的偏爱,事事顺心,日日满足,从前孤清爽利的面容都变了些许,下颌添了粉嫩的霞光,竟有些风韵了。

她摸着自己的脸喃喃低语。

“表哥从前说那些话,不过是怕我惴惴不安,不肯信他罢了。他这样爱弄鬼,与若儿凑在一处,不知道是谁算计谁。”

沉星服侍子佩不过数月,但已深知子佩是个坦荡轩阔的性子,不似寻常女郎泥足深陷于情爱,更不似她的旧主那般汲汲营营,辛苦筹谋,活的为难极了。她其实极喜欢子佩这样,不过生来是个谨慎的,并不肯表露,只淡淡一笑。

子佩笑得一脸安稳满足。

“二郎安坐储位多年,从来未有差错,离那个至尊之位只差熬忍些个时间。他还有什么不足呢?我想来想去,唯有子嗣上艰难些,时常惹了闲话。我若能替他添个儿子,也算报答他。药熬好了吗?我再喝一碗。”

乐水居。

杜若清晨起来打着呵欠梳头匀面,勉强打起精神,在眼下重重敷粉,便听铃兰问起李玙去处。

宫人回道,“昨儿吃完酒去的关娘子处,后头还是回了仁山殿。”

昨日九月初三乃是李玙的生日,张孺人照例安排了盛大的宴席舞乐,杜若亦跟着其他妾侍一道排队向李玙献上礼物,至于之后如何她就没有过问了。

铃兰暗瞄了杜若一眼,继续吊着嗓子问。

“前日呢?是谁?”

“前日是吴娘子,再前一日是陈娘子,再再前一日是林娘子……”那宫人记性不错,如数家珍絮絮而谈,听着没一个重复的。

杜若也不言语,倒是铃兰追问,“那日娘子可是跟王爷拌嘴了?”

她已经接连问了几日,饶是杜若再好的性子也沉不住气,转脸向着她。

“妾初来乍到,还没摸顺王爷的脾气,自然有许多服侍不合意的地方。那日也不知踩了王爷哪根尾巴,还望铃兰姐姐教导。”

铃兰哑然。

杜若选了一条雪白披帛搭在肩上比划,似与鹅黄宫装不甚协调,便撇下了,另取了把玉梳插在发尾照着看。

外头蕉叶急匆匆跑进来。

“杜娘子,王爷在王妃那儿,急着唤您去呢。”杜若满腹狐疑,披衣起身,一手扶着海桐走到门口。

这几个月她也算摸着点儿李玙的性子,看似和气,其实极为挑剔,背人处实时嫌弃这个那个。所以那日她有意触了逆鳞,原以为他至少两三个月不来兜揽,没想到才十来天,竟又肯召她。

铃兰一脸喜色,有意向蕉叶道,“王爷待娘子到底不同旁人。”

杜若无奈,铃兰旁的都好,就是城府差一点子,活像半瓶子水忍不住晃荡,她只得端了笑意问蕉叶示好。

“前几日我仿佛听见一耳朵,说是王妃的兄长已得了长安令之位?”

蕉叶本是英芙的陪嫁丫鬟,父兄仍在韦家为奴,对韦坚回京一事知之甚详,忙挑了铃兰一眼,躬身答对。

“韦郎官七月里回的京城,已坐稳了长安的父母官,因住在城外杜陵不方便,特置办了平康坊土地,如今正在修建大宅。”

“平康坊?呀,那不是跟长孙无忌的旧宅挨着。”

蕉叶洋洋得意地环视众人一圈,方才点头,“正是呢,听奴婢的哥哥说,韦郎官专门寻了长孙无忌的旧宅地址盖房子,想沾沾他的气运,亦是仰慕之意。”

杜若羡慕地咋舌赞叹。

“长孙无忌可是咱们大唐开国以来的第一权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柄独揽的威风,便是张相爷也多有不及啊。他去世都几十年了,威名仍然未堕呢。”

“可不是,奴婢小时候夜啼,听见长孙郎官的名字也不敢出声儿了。”蕉叶忍不住卖弄。

杜若啧啧叹息,“到底是王妃娘家煊赫。”

蕉叶本来厌弃杜若,见她将长孙无忌抬了出来,惹得诸人眼中全是敬畏,连铃兰也大有刮目相看之意,顿觉面上增添了光彩,看向杜若的目光便带了几分‘自己人’的善意。

杜若道,“想来王爷是要给舅兄家预备乔迁之礼,召妾去商议。走吧,别叫王爷等久了。”

因是急召,乐水居门口已候着两个轿娘并一架肩舆。杜若坐在上头,海桐跟在左右,见铃兰犹站在院门口遥遥张望。

海桐掩了口轻笑。

“铃兰把一辈子荣华富贵寄托在娘子身上,深恐娘子失了王爷欢心,连累她不得出头之日。”

“我还没着急呢,她就慌起来了。”杜若一手托了脑袋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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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佩说:表哥这样爱弄鬼,与若儿凑在一处,不知道是谁算计谁?

谁算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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