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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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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散故人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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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算公公何须自谦?高爷爷咱们还是当天爷老子敬着。不过嘛,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往后的事儿,如今也能看见些影子。不然,能让算公公管了年节下的内务大事?”

小算子叫这顶沉甸甸的高帽子抬得有些轻飘,耸了耸肩,拍着年长自己足有二十岁的牛贵儿的肩膀。

“兄弟我也就是个跑腿办事儿的,一头侍候好圣人,一头侍候好娘娘,就出不了大错”

牛贵儿低头称是,将他礼送出去。

小算子一出门,牛贵儿便叫四宝关门闭户。

“谁也别放进来。万一圣人来了,只说娘娘惊惧不安,请圣人先回罢。”

四宝点头答应,犹豫着问。

“娘娘好几日不肯出房门了,再这么着,好人也给憋坏了。师傅,不如还是请娘娘多出来走动走动,散散心。”

牛贵儿沉着脸正要说话,忽听见一声尖锐的惊叫,忙撇下四宝冲进内室。

惠妃已浓墨重彩地装扮好了,满头柔顺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乌蛮髻,插戴了整套金镶玉嵌宝簪环,林林种种十七八件,光彩耀目处几乎看不见发丝本色。

然而这样华贵的打扮底下,惠妃的面容却极之惨白凄厉,甚至隐隐有些发青。

茜桃迟钝的瞧着惊慌失措的惠妃,手里还举着描画唇彩的羊毫小刷子,似未觉出不对。

牛贵儿道,“你先出去。”

茜桃忙低了头捏着小刷子往外走。

牛贵儿候着她一出门,反手就将门扣死了,屋里就只剩下他与惠妃两个人。

惠妃斜斜撇着眼神,似在提防什么人,踮着脚一步步蹭到牛贵儿身边,贴在他耳边轻声问。

“为何,本宫老觉得这房里有鬼啊?”

牛贵儿将两手笼在袖子里,气定神闲地应付。

“娘娘多心了。太医都说了,给娘娘开的是安神补脑的方子,吃了叫人昏昏欲睡。娘娘这些时一天睡七八个时辰,睡太多,人有些糊涂了,分不清梦里梦外。”

惠妃慢慢绕着他打转,怀疑的打量屋里各个角落,继续贴着他耳语,“你是说我梦中有鬼?你真没看见鬼?”

“不知娘娘说的鬼,是指何人哪?”

惠妃被问的懵了,驻足思忖半晌,自言自语。

“对呀,是谁呢?”

“娘娘,这兴庆宫盖起来刚几年的功夫,宫里头,就您一个人得宠,从没有过寻死觅活的深宫怨妇,也没有互相倾轧的妇人恩怨。郎朗乾坤,哪来的鬼呀?”

牛贵儿猛地推开雕花窗扇。

落日前最后一缕金光如千军万马奔腾而入,肆无忌惮倾泻在惠妃脸上,将她青白的面色照得金灿灿的。

惠妃却仿似未被阳光刺痛双目,大张着眼喃喃重复,“是啊,兴庆宫不该有鬼啊。”

“武骊珠!”

虚空中忽然响起爆喝。

惠妃浑身一颤,寻声向长榻望去,便见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子悠悠自榻上坐了起来,通身白衣,头发披在肩后,仿佛是个脱簪待罪的打扮。

惠妃奇怪的盯着她,觉得这个样子十分熟悉。

榻前矮桌上小小一尊博山炉焚着香,篆烟细细,馨香缭绕,笔直的袅袅升起,散开如雾。

那女子伸手轻轻撩拨,烟却仿佛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仍旧保持原状。

“啊——”

惠妃低低出声,躲到牛贵儿身后攀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探出头来,“她是鬼,她就是鬼。”

牛贵儿分腿而立,昂然威武的掸了掸袖子。

“娘娘认识她么?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孤魂野鬼打这儿路过,不理她就是了。”

“我认识她么?”

惠妃歪着头细细思索,半晌终于明白过来,仿佛学中孩童猜中了夫子的问题,兴奋雀跃地高声叫道。

“我知道了!是赵家姐姐,是丽妃!”

天色越发黯淡,乌鸦扑棱棱惊叫着掠过,纵身飞向远处。傍晚时分的北风分外阴冷,乌黑的半面天空渐渐扩散开,吞没另外半面晚霞绚烂的长空。

惠妃的脸一分一分暗下去,浸没在墨汁一样粘稠浓郁的暗夜里。

“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李瑛!”

“不,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我不知道——”

惠妃颤抖着摆手,绞尽脑汁思考原委,脑子里却一片混沌。

“不是你是谁?是李瑁?还是咸宜?”那女鬼音调虽低,却十分凄厉恐怖,满含怨毒.

“是谁送了盔甲给我儿?是谁哄骗他闯宫?”

惠妃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两手扭在身前皱眉苦思,语调越来越高,“我送的盔甲吗?我哄骗他吗?”

牛贵儿插口问,“娘娘当真不记得了?”

惠妃仿佛捞住救命稻草,一把攥住他手腕,“是我吗?我叫你去给阿瑛送盔甲了?我叫你去骗他入宫了?”

“不是你是谁?”

女鬼尖利的咒骂,“除了你,还有谁想叫我儿死?我儿死的好惨啊,你知不知道?刽子手砍断了他的头,那头咕溜溜在地上打转!血,血漏了一地,大雪地上,全是血!”

这恐怖的画面被她描述的十分生动,如在眼前,惠妃的精神绷到极限,尖叫一声昏厥过去。

牛贵儿叹口气,将她抱回榻上。一道修长的身影闪出重重帷幕,消失在蒙蒙的灰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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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的章节名都是诗词,只有这句珠散故人别,是我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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