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不理他轻薄调笑,只管正色续下去。
“殿下将子佩送到废太子身边,自然有一个目的。可巧,咸宜公主也做了差不多的事。”
李玙骤然回神,意外至极,肃然瞪眼看过来。
夜深之时万籁俱静,乐水居的人被杜若调理的老老实实,丁点人声都没有。
糜艳的银红光晕逡染之下,杜若美得仿佛浑身都带着钩子,尖锐又抓人。
艳福明明就在嘴边。
可是大敌当前无暇享乐,李玙只能勉强咽下口水,慢吞吞问。
“什么事?”
“咸宜公主送过一个从前服侍赵丽妃的旧宫人给子佩,帮她与太子妃争宠。妾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要紧。不过,殿下手段惊人,平地三尺波,极小的由头也能翻出滔天风浪。也许这句话于殿下有用?若是扰了殿下方才雅兴,妾甘愿领罪,绝无怨尤。”
这话说的可进可退,仿佛再度亲手发出邀约,又仿佛多点别的什么,仔细揣摩的话,倒比表白更加情真意切。
李玙抹着下巴想了一瞬。
“这个人还在杨氏身边?”
“在的。”
“你不怕我杀了她,嫁祸给咸宜,或是杨氏?”
杜若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愣住了。
“你告诉给我,往后这个人如果死了,你便是帮凶。”
李玙顿了顿,提声飞快补充。
“我看这样罢,帮凶没有白做的,二娘子或有所欲,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
又谈买卖?
杜若僵直地没有答话。
李玙一颔首,沙哑道,“二娘今夜累了,本王改日再来。”
他起身要走,杜若情急之中一步上前,扯住他腰上叮叮当当的躞蹀带。
“殿下且慢——”
李玙的身量足有七尺往上,而杜若才将将五尺,他低头温柔的看着她眼眉,轻语道,“你别怕,好好睡一觉,往后我到哪里,自然都带着你。”
这句话极其轻微,却又重逾千钧,在杜若耳畔久久激荡来回。
她咬着牙酸得就要落泪,扑棱棱飞快眨巴着睫毛。李玙忽然灿烂一笑,松弛地展了展肩背,姿态舒展,在宽衣广袖之下显出非常潇洒利落的风姿。
他轻轻刮了一下杜若挺秀的鼻尖。
“杜家的门楣都在你身上,这条路不好走,要哭鼻子,往后有的是机会。这会子乖乖歇下吧。”
杜若执拗的牵衣摇头,绝不撒手,反而高声喊,“铃兰!”
李玙无奈,“二娘还没喝就醉了。”
便见铃兰捧酒进来,目不斜视,仿佛完全没瞧见两人荒唐的姿势,她后头还跟着流水样珍馐,七七八八上个没完,把圆圆的矮几堆得满满当当。两人尴尬的僵持,好容易众人都退下去了,李玙刚握住杜若两只攥成拳头的小手,海桐又轻快的走进来。
他吓了一跳,连忙松手,杜若也不好意思的松开他衣裳。
海桐浑然不觉,手里提了几只水红、粉红、银红等颜色绸缎扎成的花鸟,走进来四处张看,也不多话,床上摆一只,地下摆两只那样随意摆放,不多时就把房间装点的深红浅绯,浓浓淡淡,在灯火映照下流光溢彩。
——花样,杜若从来是不缺的。
可惜大局为重,他并没有多少闲情雅致玩赏她的花样。李玙挥手将侍女们通通撵走,自斟自饮七八杯,方才醉眼惺忪地看向杜若。
“像我这般英雄,如你这般美人,不都是所欲难遂?”
“殿下错了。”
杜若亦是懒洋洋斜倚在床上,右手托腮,纤嫩的手腕上挂着一只蓝盈盈的水晶镯子。
从李玙的角度看过去,她大半张脸颊都被垂下的蜜色丝绦遮挡了,然而笑意温暖的薄唇,白皙修长的脖颈,还是叫他从心底里油然升起亲近之意。
“妾之所欲,极难极难。殿下之所欲,只要肯付出代价即可。”
李玙深邃英果的脸上刹那间掠过一种震撼而又难言的神色,锐利如鹰的眼神飞扑过来盯死了她。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杜若骄傲的抬起下巴,斩钉截铁回答。
“殿下知道妾知道。殿下信不过自己,也信不过妾么?”
李玙心下微沉。
换个旁的女人,只会想当然的认为他质疑的是她前半句。可是杜若却懂得,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只有后头那半句而已。
更进一步地,她知道她所追求的,想在他身上实现,比后半句更艰难百倍。
甚至于,她还知道,他对后半句并不自信。
李玙心底喧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他不喜欢被人看穿,尤其不喜欢被女人看穿。张秋微有过接近真相的片刻,或许是出于恐惧,他亲手把她撵了出去。
“你……”
他知道杜若的性子有百折不挠的顽固,也委实聪明冷静,甚至凌厉,然而这些美好的品性在皇权面前,会碎裂成什么样子呢?
看到她决绝的笑容,一股不安不知从何而来,握紧了他的心脏。
他真怕这份爱意毁了她。
“本王,要在世上最肮脏的烂泥塘里一试身手,你不害怕?”
杜若淡然浅笑。
“妾手上是不曾有意伤过人命,因为妾的战场在内宅,对手是妾的爷娘、姐弟,同侍一夫的姐妹。他们或死或伤,于妾都是损失。可是妾也懂得,揶其锋芒,挫其锐气,寻机而上。妾不是无知无能的女人,请殿下,放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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