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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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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清江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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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浓担心英芙应付不来, 急于上前分辨,被两个丫头拽出去了。

姜氏不为所动,施施然起身坐在床前绣墩上, 有条不紊地理了理腰上的宫绦。

她是个云淡风轻的洒然性子, 装扮颜色也清透利落,身上白罗地洒金的立领绢衫,底下软鹅黄长裙, 间中拿天蓝色一束, 便是寻常官家女眷没有的潇洒。

太夫人娘家姓王, 正是圣人先皇后王氏的王。

太原王氏,鼎盛于圣人崛起,败落于天下初定, 待圣人一统江山踏平宇内之时, 便头一个陷入万劫不复。

太夫人嫁进韦家做宗妇,带着复兴王家的宏愿。恰遇着老郎官醉心修道, 万事尽皆托付。因此太夫人说一不二, 内外大计皆从她一个口里定夺, 积年之下,简直有生杀予夺的威严。

然而, 世上的事,哪里是做足万全准备就能称心如意的呢?

悉心培养的长子韦宾,出仕不久就被杖杀, 连累青芙几乎与薛王和离, 郎官房蒸蒸日上的势头打了个梗。

自那一回后,太夫人便不大在儿女面前施展威风了。

那时候, 姜氏因受姜皎的牵累, 处境十分尴尬。

从前圣人曾当着满朝亲贵的面金口玉言, 说太子妃之位非姜氏莫属,还惹得痴情于太子的薛氏缠绵病榻个多月。可是姜皎一死,姜夫人追随而去,赫赫姜家没落。所幸圣人顾念姜家并无违法乱纪之举,不曾抄家。

于是姜氏独自住在偌大府邸里,没有职田、俸禄、随扈,只有采买来的三四十个奴婢,坐吃山空,孤立无援,冷清的门可罗雀。

太子妃一事杳无音信,可是毕竟没有完全推翻,几家相熟的亲戚不敢为她议亲。一年拖一年的,就硬生生把她从花信之年拖过了二十岁。

直到开元十四年上元节,圣人忽然为太子册立薛氏,姜氏才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位媒人——韦坚。

在那之前姜氏几乎不认识韦坚。

作为楚国公姜皎的女儿,姜氏自幼在内廷长大,往来的只有公主王孙。薛王妃青芙她曾经见过几次,虽两人年龄相当,但青芙是薛王的填房,与姜氏差着辈分。韦宾死的冤枉,姜氏听过一耳朵,根本没往心里去。

所以那一日,当风度翩翩,更重要的是,年仅十七岁的韦坚,站在久已不曾有客人到访的姜家正堂,泰然自若掏出自己的草帖子时,姜氏的下巴简直都要掉到地上了。

韦坚年轻上进,处事态度柔中带刚,是个言出必诺的君子。

作为夫君,除了刺史官职必须离京之外,简直没有缺点。

姜氏满怀对命运的感激出嫁,婚后才发现,太夫人并不赞成韦坚的选择,而韦家的状况,也确实有点微妙。

首先,太夫人执掌着自家及叔伯家共兄弟五人衍生出的大家族,小辈儿女足有四五十个,瞧着如过江之鲫热热闹闹,其实内中人才寥寥。韦宾死后,全族大受打击,从二娘到五娘的婚事都结的平平,独剩下嫡女英芙待字闺中。太夫人待庶女向来苛刻,也失于教养,到用人之时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其次,韦坚早晚出镇边关,不可能长留京中。可是青芙与英芙并不亲密,英芙年纪还小,秉性纯良,又好强,正是一头热的年纪,偏几个至亲都无暇顾及她。而庶子女们却很懂得与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抱团,彼此提携。

家族竞争,最忌讳各自为战。

需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人口兴盛,且不从内里乱起来,一个大家族奄奄一息,有时候能拖延几十年不倒。然而韦家嫡系与庶出之间的鸿沟已经大到无法弥合,难以挽回。而且照这个趋势看,要不了几年,太夫人一脉就会露出外强中干之相,彼时韦坚在外,又该与京中何人遥相呼应呢?

姜氏因此格外看顾英芙,悉心照料提点了她大半年,才随韦坚远赴兖州,并且在走后还保持着一个月通一封信的节奏。

英芙道是,勉强屈膝下跪,软愣愣倒在猩红地衣上。太夫人眉心紧紧皱着疙瘩,嫌弃地调开了视线。

“你长本事了?瞧着你妹妹不顺眼,学会借刀杀人了?”

“阿娘!我怎会如此?!”

英芙为水芸这档事,前前后后受足了惊吓,吃够了冤枉气。

李玙怪她没决断,不曾立时扭了水芸出去,反而拖延许久,把动静闹到龙池殿;杜若借着这一回豁出去,不仅没有失掉李玙的欢心,反而越发爬起来了;至于水芸的同母弟妹,八郎、九郎和十九娘,心里头更不知道怎么恨毒了她。

现在就连亲妈,都当她是有意生事了!

英芙气呼呼的想,难怪水芸不服气太夫人,就她这样的做派,看人都往扁里头看去,谁能服气?

太夫人侧过身来躺着,慢悠悠拿捏她。

“哦,你不是成心的?那你要怎么服人哪?满京城传开了,那个卖了你妹妹的杜氏,不就是从前学里你那个手帕交!我记得你与她亲香的很哪!去岁你说纳她服侍王爷,我还当你开了窍,知道借力打力了。哼,她如今在你手底下吃饭,她闯的祸可不就该你担待?!”

英芙诺诺道是,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太夫人一套威风凛凛的长拳打在棉花上,越发气急,语调拔高,一张马脸拉得有驴那么长。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小官之女不可结交!杨家、裴家的女儿你怎么就笼络不上?杜有邻算个什么东西?他女儿也配跟你排在一个行次上?!你要是早跟杨家那两姊妹亲近,今日便是做个局也把王爷套进去了?!还用得着绕远路去用杜氏?如今倒好,外头的事你插不上话,内帷之事你也管不了,里里外外全是王爷说了算!你这王妃是摆设呀?!你今儿给我撂句实话,你妹妹提拔了八郎、九郎,在你面前耍了几日威风,所以你妒忌她,成心害死她,是不是?”

英芙红着眼抬头辩解。

“阿娘,外头人说我,连你也这么看我?”

她心里委屈,眼神挑到姜氏身上,顺口道,“嫂子定然是信我的。”

英芙不提姜氏还好,一提起来,太夫人身上病恹恹的劲儿顿时褪下去,头昂的老高,尖尖的下巴对准姜氏,嗤鼻一哼。

“你大嫂子还喘着气儿呢,这屋里有几个嫂子?”

英芙唇弯一颤。

当初太夫人就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姜氏,屡屡寻衅,才逼得二哥格外发奋,早早携家眷出京赴任。不然,照别家的例子,晚个三五年生下嫡子再走马上任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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