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汗浸湿的中衣贴着脊梁,风一吹不由得打寒颤。
杜若抬眼望向崔长史。
“妾只知道,此事必定与王爷无关……还请长史指点。”
崔长史白她一眼,嫌她怯懦,也欺她全无倚仗,两肩摇晃,抖搂出一身傲气。
“杜娘子擢升之后行事反而有顾虑了,一句话也不敢讲透。储位怎会与王爷无干?郯王失去资格,往下排,便是王爷序齿最长。所以郯王受伤,王爷有得益处,圣人必要疑心。奴婢这里有话可回最好,倘若当真一问三不知,一张白卷交回龙池殿,过后任是谁,也别想摘干净王爷!”
杜若艰难的眨了眨眼,试探地问。
“许是,许是在禁苑猎狐?”
“当真?”
崔长史脸色陡变,起身快步逼迫到她跟前追问。
“王爷是今日在禁苑?还是前几日在?杜娘子想清楚了再回话,掂量分量!”
“……数日前,王爷曾带妾往禁苑游玩,有匹新到的烈马尚未驯服,王爷便说还要再去。”
“杜娘子!”
天下的难题,交到内侍宦官手上都不算难题,一句话而已,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所以崔长史原本以为,即便他分辨不出杜若狡言真假,但只要榨出只言片语,在圣人面前,就还是有功。
可偏偏,杜若这嘴,一张开就咬在了最要紧的那块肉上!
崔长史的脸色接连数变,几不置信,满带威胁,顿了顿,随即慢慢点头叹气。
“时也命也,头先人家说,是你一句话钉死了废太子的谋逆大罪,奴婢还不信。今日可算见识了。”
杜若见他捶胸顿足大势已去的神色,顿时感到一股针扎般的酸苦,混杂着恐惧从心里冲上喉咙,几乎要化作一团血水喷出来。
“求长史给个明白话!”
杜若硬生生把血咽回去,一字一顿问,“禁苑有何不妥?”
崔长史苦笑。
“倘若未见过杜娘子与王爷你侬我侬,奴婢真以为杜娘子是来催命的。”
他转身往外走。
杜若急道,“长史留步!”
崔长史在门边叹息着回头,丢下两句沉甸甸的话。
“郯王今日便是在禁苑坠马划破面部,从左边额角到下颌寸把深的伤口,整张脸破了相。他五岁已可御马,十岁能于马鞍站立嬉戏,单手持缰奔跑,从未受过重伤。”
他顿一顿,满怀同情的复杂眼光望过来。
“听闻杜娘子上过学念过书,应当知道,帝王受命于天,绝不可面带伤痕吧?”
杜若跌坐在金漆木雕花椅上许久未动。
铃兰道,“翠羽早上与奴婢说起,这几日怪得很,果儿他们五个竟全不在,王爷甚少把人都带出去,寻常时候总要留一个在府里。”
杜若的头皮顿时炸开,手指抠进坐椅把手里,肃然道。
“上回他也把人都带走了!他肯定做了什么!”
上回,说的便是三王闯宫那回。
两个丫头从未见杜若如此失态,心中同是一凛。
海桐先道,“娘子别急,方才长史的话只可听一半。照上回的例子,倘若王爷罪证确凿,圣人必要提王妃与六郎进宫的。”
“啊!正是。”
杜若急忙提起裙子往外走,才两步又转回来,手指用力按在太阳穴上,闭目深深吸气,使劲回想李玙提起圣人的只言片语。
他多疑,傲慢,弑杀,绝不会对儿女手软……
“……六郎不能离府,大郎也不能,他们两个得老老实实在这儿候着,哪也不能去!”
她忽然抬眼瞪铃兰,语调中透出前所未有的慌乱。
“大郎呢!今日学中放假,大郎可有回府探望吴娘子?”
铃兰忙道,“是,大郎还在吴娘子那里,照往常到下午才会走的。”
杜若定神想了想。
“你去,往王妃、孺人,以及各位妾侍的院子里,各送两瓮新酒,叫厨房烤两只鹿,两只羊,再有什么时令菜,新鲜稀罕的水果,多多配出席面,每房都送到,有儿女的房里加倍加量,务必叫他们上上下下凑堆玩乐。至于王妃及吴娘子处,你亲自走一趟,就说是我初初上任,有不周到的地方,请各位姐姐直言相告。孩子们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开口。”
铃兰一一应了转身预备走。
杜若袖子底下的手倏然握紧,厉声道,“总之你想尽办法,王爷回来之前,大郎与六郎决不能离府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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