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掌管了道观,李妙真先在后殿找了个住处,自己将床褥铺好。两个年迈的女道士想进来帮忙,李妙真挥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她上辈子又不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就算这一世身为公主,很多事也都是亲力亲为。
归真观她很熟悉,只有一座规模中等的三清殿,几间客堂,往后就是女道士们日常的住处了。殿后的竹林如一片绿海,风一过发出沙沙的声音。此地虽在深宫之中,却好似在世外桃源一般。
李妙真觉得这地儿虽小,但胜在好收拾。她打算先用三天的时间将归真观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做好计划,就挽起袖子开始干了。
两位年迈的女道士看了,心中不是滋味,悄悄去安仁殿告诉了相熟的宫人,于是这几日里,陆陆续续也有宫人背着薛才人偷偷跑出来,到归真观里干活。
这份心意李妙真都记在心中,不出三日,归真观里又焕然一新。
枯黄的杂草都被除掉了,地面扫的很干净。破烂的红幡被取下来,换上收藏十多年的旧幡。长桌、窗棂等都被擦洗干净,连破烂的窗纸都糊好了。
“小梨你看,我们的道观还挺像样的嘛。”李妙真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心里很满意。走到斋堂前的时候,却见观里仅剩的两位女道士之一,道号为素空的老人望着锅,怔怔发呆。
“怎么了?是稻米不够吗?”李妙真有些奇怪,归真观一向是由皇家供给的。
“回禀公主,”素空小声道:“司计司早该送了分例来,可到现在,都没有……”
她在堂前默然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清点了一下物资。除了香烛外,归真观的供给是按人头算的,因此前几日,她们都在吃余粮。
宫中向来趋炎附势,李妙真很清楚。素空看她不说话,又小声地问:“若不然,去找薛才人借一点?”
李妙真差点笑出声,道:“别了,还是我去司计司转一圈吧。”
……
六局二十四司。
她对这里并不陌生,猫三郎还在的时候,夜里来过无数次。李妙真身着素白的羽衣,束发盘簪,径自走向司计司。
殿前的宫人见这样一个陌生的小女冠走来,面容又生得很漂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唯有掌管此事的女官听了归真观三个字,眉头一皱。
“师娘,非奴婢不肯发放分例,实在是……”
“陛下不许?”
女官尬笑道:“陛下怎会如此……”
“那是尚宫局宫正不许吗?”
“也不是……”
李妙真嫣然一笑:“那是有个位高权重的人告诫了你们,要为难我。能再给宫中呼风唤雨的,无外乎是她们姐妹了。”
长公主不屑于做这种事,李妙真寻思,应该是杨氏姐妹。她不曾当面得罪过杨氏姐妹,但是,广宁公主那事是她插手的,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女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李妙真倒没多说,只问了一句话:“这天下姓杨了吗?”
回到归真观后,李妙真意外瞧见了新平公主。
新平与驸马姜庆初都来了,看到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李妙真好不容易才喘过气儿:“姐姐来了也不说一声。”
“这些时日变故也太多了。”新平看这四周的破败萧索,忍不住怨她:“你傻呀!听说玉真姑姑要你去她的观里,你怎么就不答应呢?”
当然是怕她想当自己的师娘啊!李妙真刚想说,又把话吞了回去。在唐代的语义里,她可以被称作‘师娘’,但师父的娘子不可以。
她挪用了罗公远的台词:“我想苦修。”
“瞎说。还不到豆蔻之年,苦修什么?”新平指着几箱子东西道:“听说你到了归真观,我可担心坏了,吃的穿的用的,都给你带来了……”
李妙真很感动,道:“来都来了,就都留下吧。”
新平和驸马又坐了会,拉着她的手叮嘱了半天,天快黑了才离去。司计司也送来了东西,素空很诧异,道:“公主是怎样做到的?”
“我?”李妙真一笑,伸手挑了挑灯芯,半身影子映入墙上。她轻声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她们既不想得罪别人,又想暗示我,是有人在中间使绊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