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从炕柜里扯出一块碎布头,擦了擦银子,又留出一个银角子,打算待会儿出去赏给接生姥姥喜钱。
左撇子想了想,开口道:
“我一会儿出去,找个小年轻跑得快的,去给朱家送个信儿,告诉一声,这头生了。家里去掉卖的,还剩下半拉猪。我是想着,比照之前定下的,再多给朱家五斤肉吧,你觉得呢。”
又一顿,“再加两个猪爪子。”
他得向白玉兰请示一声,他不当家,这种“大事”不能直接做主。这才将媳妇单独叫出来商量。以免一会儿媳妇见到肉少了,再咋咋呼呼以为谁偷拿了。
而之前定下,今儿杀猪让两家解解馋,本是要给罗家和朱家各一块后鞧肉,外加一小篮子排骨。
不偏不向。
不能因为罗家人口少,朱家人口多,就有失偏颇。
都是亲家之间,那样做事不好。
但是眼下却不能那么寻思了,左撇子惦记多给朱家几斤。
“你啥意思啊?咋像是咱家欠朱家的样子。”
不知为何,白玉兰在听到左撇子上赶子似的要哄老朱家人,要多给几斤肉,心里淤积的那份不痛快忽然就炸了。
“你瞅瞅你,别人还没说啥不好听的呢,你先拉着一张老脸。那生男生女是咱家小稻能决定的?不该是俩人的事儿?”
就如之前左撇子回想起往事种种,白玉兰脑中也浮现起她生出一个个闺女的场景。
她很生气,大女婿没在家,大女婿还没说出一句嫌弃话,朱家也没咋地呢,一个当亲爹的却开始里外拐不分,嫌弃起闺女生的是丫头了。
她认为,左撇子这哪里是嫌弃大闺女,他这是在害怕。
害怕闺女和她一样,没个儿子命。归根结底就是在膈应她。
拉着那张老脸也是给她看的,备不住早就想给她甩脸色了。
白玉兰越是盯着左撇子越来气,声音都有些要压不住了:“没有女的,哪有你们男的,你们男人不是女人生的?全天下都生男娃,到时候那才叫让你们男人绝了根儿。”
左撇子拧眉:“我说什么了,你就突然冲我嗷嗷的?说话还那么难听。”
“你还想说什么啊,你那老脸全写着了。你个儿子迷,就那么稀罕带把的?那有能耐你出去,你爱找谁就找谁生去,你去找别的女人生儿子,我决不拦着,我不嫌弃我外孙女。”
正在这时,左小豆推门端盆水进来。
之前大姐生孩子的时候,爹是直接扔下杀猪刀就跑来了。
大姐在里面生孩子,爹站在外面,听着里面叫疼声直打哆嗦。
她寻思赶紧让爹洗洗吧,后院前院全是人,身上也有一股味儿。
却没想到,推门进来就见到爹娘吵架。
印象中,这俩人已经好久不拌嘴了。
“你俩为啥吵吵啊?都压压火气,我大姐生孩子是喜事儿,你俩咋还能吵起来,再让外面人听见。”
左撇子没洗手,只看一眼二女儿的肚子,也不知道二闺女到头来能生出个啥,闻言准备拽开门。
走之前留下一句:“你娘有病,你问她吧。”哐的一声,门甩上了。
“你才有病!”
回敬这句话的时候,白玉兰是咬牙切齿,连带着眼圈儿也红了。
连珠炮似的对小豆说道:
“甭管丫头小子,你姐那都已经生下来了,别人没作妖呢,你爹先不乐意了,他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他是啥?一句没问你姐,没问你小外甥女咋样,寻我来却是为溜须老朱家。这就是他个当亲爹的,什么玩意儿呢!”
白玉兰的眼泪到底没忍住,边抹泪边继续和二女儿抱怨道:
“我生你们姐仨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死样子。
那脸色,我看得够够的。我现在想起来都堵得慌。
我在里面拼死生孩子,只要生出的是丫头,他就拉着一张老脸,那才叫一个难看呢。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些年,今日又能见到。
我就不明白了,凭啥咱女人在生死关头生孩子,又不是咱想生啥就能生出啥的,到头来,他们男人没费劲儿还要挑三拣四小子丫头的。
呸,没有那种儿子命,除了会给女人脸色看,他还会个啥。”
白玉兰又使劲擤了把鼻涕,不是好气的抹在擦银子的布上。
左小豆很少见到,她娘用如此不恭敬的语气数落她爹。一般情况下,她娘只要想骂她爹了,都会给叫进屋里关上门。会顾忌父亲在她们心中的形象,可见今日气狠了。
“我爹之前说话很难听?”
“那都骂我有病了还不难听?”
左小豆笑了下,搂住白玉兰的胳膊。
她明白了,敏感期。
生男生女在她家,更是敏感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