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慕辰:
叶慕辰听了想投湖!
他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地盯着埋在自己袖子下装死的某人,心中又是愤慨又是嫉妒,简直怒发冲冠。
作为今年十六岁第一次春/心萌动的少年将军,叶慕辰在这方面的经验简直一片空白,只觉得先前灌入肚皮内的那十几坛陈年百花酿实在烧的厉害。
他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少年郎双颊气的红晕薄薄一层。
剑眉高挑,薄唇轻启。冷飕飕一笑。他早就知道了!崖涘知道了,你什么都不怕。臣知道了,你就要拿东西来换。那好啊,臣今年一十六岁,尚未娶妻,也没定亲,要不殿下你就嫁给臣吧!叶慕辰越说越顺溜,薄唇挂着一抹讥笑。恶狠狠道:反正也没人知道你是个假公主,殿下你不如就随了臣。待成婚后,臣自然恪守礼法与你举案齐眉,就连外场臣都替你兜着。论起来,西京叶侯府才是大隋开国三十六诸侯之首,臣如今袭了爵,臣这身份算不得辱没了殿下吧?!南广和瑟缩了一下,整个人抖的就像湖面上的鹌鹑。大隋开国三十六诸侯之子他想起了王青霄。和父皇那道看似蛮横无理的旨意。父皇曾暴怒下令,在他平安脱离仙阁掌控之前,三十六诸侯之子皆不可成婚。
难道,父皇竟是打算赔上三十六诸侯,以及大隋朝皇室的所有,替他与庞然大物仙阁博得一线生机吗?
那一瞬间,南广和遍体生寒。脸色如雪般煞白。体内气息隐隐然有数道窜入经脉,一阵如火烧,一阵如冰泉灌顶,又仿若大风刺入骨髓缝隙。
可惜叶慕辰此刻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完全没察觉到南广和的异常。见他始终不说话,叶慕辰愈发气急,变本加厉地冷声嘲讽。
怎么,不愿意?不是殿下你刚才说的,臣要什么,你都答应。臣方才救了你一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这不为过吧?说不定陛下和贵妃娘娘还乐见其成呢!南广和见他巴拉巴拉一点容让的意思都没有,咄咄逼人,只觉得他句句话都戳着人心窝子。
南广和心中又羞又气,又想着从小到大除了今儿个吃了个大亏,当真从来没见过谁这样与他发脾气。肉身与灵魂撕裂的苦楚糅杂在一处,令广和心下那委屈如同积压数年的江水,一瞬间决了堤。
哇地一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叶慕辰:
叶慕辰叫他这一哭,突然间就像哑了火的炮弹,被当街浇了洗脚水的流浪汉,瞬间心里什么脾气都没了。
就此丢盔弃甲。
他懊恼地想,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好,怎么一不小心就又把人给弄哭了?!
如何伺候好这位傲娇的奶猫似的小殿下,不将人弄哭就从这一刻起,从此成了深埋于小叶将军的心病。苦于一直不得其法,很是苦闷。
此乃后话。
眼下年少的叶慕辰措手不及,只得手忙脚乱地开始向小殿下投降。
又憋着一口气,暗恨自己方才将话说的太狠,地痞流氓似的,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镇日和李罗那些勋贵子弟们厮混在一起,果然智力下降,行事昏聩!
他僵了僵手脚,不敢硬生生扯出那只早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袖子,只得板着脸僵硬道:你你别说不过我,就开始哭!完了!
又说错话了!
话一出口,叶慕辰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怀中的南广和顿了顿,然后哭声更大了。
叶慕辰从十岁从军,又冷又硬啃一口能掉下冰屑子的馒头啃过,鸟不拉屎翻遍三里盐碱地一口可饮的水都找不到的荒漠走过,军营中无数光膀子四处遛鸟的世家子弟见了不知多少遍,所历坎坷不可谓不多,只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时怀中这般磨人的!
打又打不得,骂显然更不能骂,一骂就哭。
叶慕辰叫他哭的,都怂了。
南广和哭的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气都接不上来,又全身没力气,先前中了迷药的后劲儿还没彻底缓过来。
此时情绪激荡的厉害,只恨不得将今日所受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起先还是叫叶慕辰气的,下不来台,到后来又乱七八糟地想着,自己堂堂一国太子,唯一的皇嗣继承人,镇日里不男不女,今儿还叫一个身份低贱的腌臜贼人扯了裤子,真恨不得死在这里才好!
为什么偏偏还要叫这个煞星救了!
救了后还以此要挟,要自己一个堂堂男儿嫁给他为妻!
南广和委屈的,恨不得立时立刻死在这里。
完全忘了叶慕辰为了安抚他,又是抱又是哄,还刚发了毒誓。
千头万绪,最后归结于对自己的悔恨。
这巨大的悔恨如同一个看不见边界的阴影,沉沉地笼罩在他眼前,令他绝望又害怕,下意识想抓住什么。
霞光渐渐从天边冒出一点影子来。
两人在湖上僵持许久,像是时光被定格了一般。
与此同时,崖涘在审讯完胡须男后直奔朱雀大街角落的悦来客栈总舵,不料翻遍一座楼,却连殿下的衣角都找不到寸丝半缕。
也怪崖涘本是修道之人,于闹市红尘不熟,于人情世故更是茫然。
他记得悦来客栈总舵,是因为在西京的舆图上见过。但是七夕节悦来客栈在大明湖畔出租画舫游湖一事,就完全不在他的所知晓的范围内了。
崖涘无奈,再次动用秘法,掐指计算小殿下的方位所在。
不料掐指算了三次,小殿下身边都有另外一道极为霸道的紫色笼罩。
小殿下本为皇子,不得已遮掩身份扮为女装,但其气息仍是紫色,只是稍为妖异些,是一道极其明亮的透出橙色星光的紫色光息。
但此刻绕在小殿下周围的另一道紫气,颜色极为醇厚,烟雾一般,遮掩住了殿下的气息。
崖涘心中讶异。
他随师修行二十年,从未算错过凡人命数。即便贵为帝王,也不该有如此奇特的相互缠绕的两道紫气才是!
何况隋帝只有一子,那另外一道紫气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别国帝君白龙鱼服,悄悄进了西京?可即便如此,也不该与小殿下的互相纠缠才是。最多井水不犯河水,俩俩相望,各自相安无事。
可叹崖涘空有一身法术,却不可施为。
所幸今日恰逢七夕,客栈内许多闲人坐着喝酒取乐,有人嘴快,就说出了大明湖畔租条悦来客栈游船的乐子。
崖涘在一旁恰好听见,也顾不上遮掩身份,匆匆就往大明湖赶来。
不料,千算万算,等他赶来的时候却恰好见到了叶慕辰怀里搂着小殿下坐在船头摇橹的情景。
那两人相互依偎着,一个哭,一个笨拙地哄,一眼望过去就知道小殿下已经泄了底。
南广和陷在迷乱中不自查,崖涘却是一目了然,眼下那位年少的小将军分明已经对殿下生了情意。
不是君臣之意,也不是男女之情。
而是对待心爱之人那种,慎之又慎、珍重至极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