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不知陛下驾临,未曾避让,请陛下恕罪。”
高头大马前,她向前俯身弯腰,妃色襦裙的裙角坠地,前襟亦不经意似的微微敞开,恰好露出一道若隐若现的深沟。
萧恪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陌生女子,目光从她刻意袒露的胸口滑过时,不禁微微蹙眉。
“你是何人?”
赵玉娥轻轻抬头,露出一抹早已对着铜镜练过无数次的妩媚笑容,细声道:“玉娘的兄长是如今的镇国将军赵伦,玉娘回长安不久,陛下的确未曾见过。”
“嗯。”萧恪之的目光从她身后那一众声势浩大的豪奴健仆身上扫过,经过街角时,微微一顿。
“既然不曾见过,你是如何认出朕的?”
他说话时,面色虽依旧冷峻,却未显怒意,只教人摸不透心思,反倒是他□□的骏马似乎因长久的停顿而略显不耐,正时不时刨动马蹄,蠢蠢欲动。
赵玉娥到底是武将世家出身,面对躁动不安的骏马,始终面不改色,岿然不动,依旧稳稳站着,笑盈盈道:“陛下天生不凡,丰神俊朗,即便微服,亦气度卓然,玉娘一见,便不敢作他人想。”
她这一番恭维的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都是出自真心,一旁听的人却都有些不自在。
就连一旁一直未发一言,只作肃穆状的靳江,也特意打量一眼这位娘子。
打扮得这样精致,一眼就认出陛下,还刻意在马前俯首袒胸,在场的几乎人人都已经看透了她的目的,偏她还能这般镇定而毫不知羞,偌大的长安城里果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转头去看萧恪之的反应。
萧恪之倒是未因她的这番言论而显出诧异,只是拉紧手中缰绳,扬一扬下巴,道:“既知是朕,还不快让开?”
赵玉娥有些错愕,不知他为何忽然转了话锋,不由面色一凝,愣了一瞬后,才站直身子,冲身后的仆从们示意。
庞大的队伍缓慢地避让到一旁,将宽阔的道路让出小半的距离。
萧恪之领着侍卫们迅速离开,继续朝延禧门的方向行去,半点不曾犹豫,独留下赵玉娥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身边的侍女春烟小心询问,才重新登上马车。
“娘子,咱们还要不要去寺中?”春烟望着她不太好的脸色,踌躇片刻,轻声问。
“人已见到了,还去寺中做什么?”赵玉娥冷冷说完,慢慢歪到马车中的软垫上,一手支额,小憩起来,妆容精致的脸上再没有一分方才的柔情似水。
她今日出门,就是为了萧恪之来的。
早些时候,有人将他今日要往城郊的军营中去的消息送到她跟前,她便刻意出现在他回城的路上,想试试这位皇帝的深浅。
回长安前,她早已让兄长往甘州打探了许久,将这位新皇帝的过去打探得一清二楚,行事果决,不在乎死板的规矩,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里,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女人。
这样的人,她过去在闺中时,就在父亲的军中见过不少,皆是表面沉着冷静,刚毅无情,实则最不经撩拨的。
可今日见到这位新君,似乎又有些不同,也不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另一边,萧恪之自离开后,便一直抿着唇没再说话。
赵玉娥方才的意图十分明了,即便他根本不愿费心了解,也已清楚地知道了。
然而他并不关心赵玉娥方才到底做了什么,他想知道的是她为何要出现在他面前。
他尚未婚配,京中想嫁入太极宫的贵女不再少数,可因为齐家的缘故,都不敢表现得太直白,偏偏赵家人与他们不同,这其中定有什么原因。
难道只是因为听到了朝中的风声?
他想了想,冲身旁的靳江看了一眼,道:“你私下安排些人往播州去一趟,查一查赵伦近来的情况,若是能查到他父亲先前在任上时的事也可。”
靳江闻言,顿时将背挺得更直,肃着脸沉声应“喏”。他方才一路噤声,并未再继续方才回来时正说着的近来城防上的变化。
追随萧恪之多年,他早已摸清了他的性子,现在虽一样的面无表情,可内里恐怕在思考着方才的事,不该打扰,遂一直静等吩咐。
“至于其他的——”萧恪之抬头望向已近在咫尺的延禧门,慢慢拉紧缰绳,令马儿重新停下,“再让人把今日赵家娘子出现在朕回宫路上的事透给齐穆。”
这样的事,不用他费心,自有该处理的人来处理。
靳江在一旁听得一愣,好半晌才明白他是要借齐家的手来解决这个女人,忙点头应下,将事情都牢牢记在心里。
只是,望着近在咫尺的延禧门,他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不直接回宫吗?”
萧恪之紧抿的唇角微微一动,随即恢复原状。他干脆地翻身下马,道:“朕等一等。你们到一边守着。”
……
路口处,楚宁的马车在那两队人马都已离开后,才缓缓驶出。
此刻她坐在马车里,正出神地思考着方才见到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