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我干什么?
温窈满心里不解, 面上也现出几分茫然。
容翦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沉。
盯着你干什么?
你说盯着你干什么?
刚还说你傻,没有防人之心还爱偏信人,叶挽眉那么反常, 那么大的破绽你都看不出来,连宫里的宫人被人收买了, 也不知情。
合着你的防备,全都放到朕身上了?
越想, 容翦越气。
他赐了那么多盘竹笋提醒她长心, 这心都长出来防备他了!
还偷偷喂红鲤鱼, 观察红鲤鱼的反应, 平日里怎么就没见你这么机灵呢?
容翦气死了。
怒火在胸腔滚来滚去,堵的他面色越来越难看。
看着容翦神情的变化, 温窈眉心轻轻动了动,后妃做出这种狠毒的事,让他这么生气的吗?
转念一想, 确实也是,任谁的妃嫔满心里都是算计, 见天的想着害谁污蔑谁,这觉也是睡不好的。
容翦眯眼, 朕睡的好得很!你还揣测起朕的心思了?你倒是揣测个准确的啊!
怎么眼神越来越凶了?温窈心底一片茫然还有点不安,她是被冤枉的啊, 又没有做错事,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
蓦地, 她咬紧了嘴巴,难不成皇上是觉得她不安分, 所以叶才人才会和她过不去, 不惜布这么一场局害她?
一直盯着温窈没说话, 也没处置叶才人的容翦突然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让殿内又冷几分,众人只觉得更安静了,纷纷眼观鼻鼻观心,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
“才人叶氏,”容翦冷冷盯着温窈,说出来的话也如从冰窖里滚出来一般:“心肠狠毒,目无王法,欺上瞒下,废才人之位,赐酒!”
话是对叶才人说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温窈,那一个字一个字砸过来,砸得她骨头缝都在冒寒气,不是处置叶才人吗?为什么她感觉,像是在处置她?
然后她就看到容翦似乎冲她眯了眯眼,怒气腾腾的。
她很是错愕了下,在回过神时,赶紧低下了头,免得让皇上看到她震惊的样子。
低下头后,还能感觉到那道凌厉的视线,她在心里哀叹,皇上真的在怀疑她了?不会吧,她什么都没做啊,天天安安生生在冷宫种田,都这样了还要怀疑她?
怀疑他笨。
怀疑他给她下毒。
现在又怀疑他识人的能力。
呵。
容翦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个温才人,可真是会给他惊喜,也不用她那又笨又蠢的脑袋好好想想,刚刚是谁给她洗清冤屈的!
真以为她问了那么两句话,就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
定了叶挽眉的罪名和处置,宫殿内静了好一会儿,终于从失败了的重击中回过神的叶挽眉忙挣扎着朝皇上讨饶:“皇上、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求皇上开恩!这一切都是臣妾一人所为,求皇上放过臣妾家人,皇上开恩……”
那一声才人叶氏,分明是把叶氏一族也都算到清算名单里了,叶挽眉这会儿是真的怕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查到的她控制了紫晴的家人。
更不清楚皇上对这件事还知道多少,知不知道七爷也插手了……
她的哭求和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心里盘算,让容翦怒火更甚。
他瞥了安顺一眼,安顺马上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拖下去!”
叶才人本就中了毒虚弱不堪,进来的两个太监又很魁梧,就像拎小鸡崽一样把她拖了出去。
叶才人还在挣扎着求饶:“皇上开恩啊!皇上开恩……”
巧玉和子月也哆哆嗦嗦磕头求饶,但她们都没能开口就已经被拖出去,直接在清和宫外杖毙,警示后宫!
从始至终,容翦就没理叶挽眉的求饶,眼睛就一直盯着温窈。
温窈低着头,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她是被冤枉的,可后宫毕竟是皇上,皇上要如何处置,自然无人敢有异议。
不过此时此刻,她更清楚地感受到了后宫争斗的血腥与残酷。
若她自证不了清白,行将差错一步,那今儿死的,就是她了吧?
叶才人见皇上始终不理自己,她求饶不成,便又生了怨恨,尤其是看到皇上从始至终都盯着温窈看,更加刺激了她,她看向温窈,目光怨毒至极,既然栽在了她身上,那她也不能让她好过!
她突然使劲挣扎,挣脱了捂着她嘴的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冲着殿内大喊:“温才人出身沙利!非我族人!行事诡异!她一定会对皇上不利的!皇上不要被她的懵懂天真骗了!那都是假象!皇上……皇上……唔!”
温窈震惊了。
她是挖了叶才人祖坟了吗?都这样了,还这么不遗余力给她泼脏水?
哪怕是温窈这样非本土人士,没有那份七巧玲珑心的都懂了叶才人这几句话的险恶之处。
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是个外族人,这分明就是在皇上心上扎一根刺,在绝她以后的路。
哪怕她并不想争宠也没有争宠的打算,被这般算计,她还是很生气。
生气了?
容翦轻嗤了一声,自己被污蔑就气啾啾的,污蔑起朕来,也没见你这么大义凛然!
温窈生气了,容翦那翻腾的要炸的怒火,突然就消了势头。
偏生就有不安分的非要来触他的霉头。
真相大白后,锦嫔就一直在心里骂叶才人,而她刚刚那番话,才让她心情稍稍好转一些,这个叶才人虽然狠毒,但也不是一点用没有。
她只想用温才人牵制慧妃,并没想过要她的命,当然,她也不想看到温才人做大,如今有叶才人死前明谏,日后她就是再得宠,也别想做大!
容翦那刚消了一点儿的火气登时又蹿了起来,他看向锦嫔,冷声道:“锦嫔,你可知罪?”
锦嫔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双膝跪地主动请罪:“臣妾身为一宫主位,没有及时发现叶才人的阴谋,御下不严,管理不善,是臣妾失职!”
语气很诚恳,但话里话外都是失察之责,和这件事并无干系。
“一宫之事都管不好,”容翦寒着脸,丝毫没有被这番陈情打动,只怒声道:“这六宫事宜,你也不用协理了!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想想,到底该把精力放哪儿!”
去协理六宫之职,闭门思过一个月,这惩罚可以说是相当重了。
可叶才人布这么一场局,谁也说不准锦嫔到底知不知情。
再者,后宫之中出了这种妃嫔谋害妃嫔的丑事,皇上大怒也是必然,只能说是锦嫔运气不好,碰上了叶才人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
锦嫔觉得自己很冤,可她确实有失察的过错,皇上明显在气头上,她就是再委屈,也只好领旨:“臣妾谨遵皇上教诲,必当静心思过,日后更勤勉侍奉皇上,为皇上分忧。”
哼,慧妃在心底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都被罚了,还不忘提醒皇上,她是很忠心的,等思过结束,还想要继续为皇上效力协理六宫。
做梦吧!
这六宫事宜既然收了回来,想再讨回去这份恩典,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度了!
以为她还会再给她这个机会?
慧妃一边鄙夷锦嫔的心机,一边在心里暗爽。
幸好她没有来得及定温才人的罪皇上就来了,否则今儿她也得受牵连。不过现在,今儿这一场,她明显是受益最大的。
想到这里慧妃在心里笑出了声。
容翦被她的笑声刺得眉心紧拧,一张脸煞气沉沉,阴鸷得像暴风雨来临时的黑夜。
“慧妃,”他冰棱一样的目光扫过去,眼底都带上了一丝讥诮:“你就是这样管理六宫的?”
慧妃万万没想到,皇上罚了锦嫔后,还会向她追责。
“皇上恕罪,”慧妃把情绪藏在心底,冲皇上行大礼:“是臣妾失职。”
“罚俸三个月。”容翦道:“日后若再管理不好后宫,就把这职责交出来!”
宫里位份最高的两位妃嫔都因为争宠内斗受到了相当严厉的惩罚,这是一个信号。
皇上这是在告诉众人,他最看不惯这种事,也是在警告众人,不要越界,否则他决不姑息。
其他一众妃嫔全都屏息,是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了。
温窈证明了清白后,宫人就松开了竹星,虽然叶才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她还是很不高兴,平白无故的泼这么一通脏水,证明冤屈了,也是受了一通惊讶,万一一时着急方寸大乱,没能自证清白呢?
这后宫果然是龙潭虎穴,一个才人,就这么大手笔了,万一再有谁看她们主子碍眼,怎么办?
这一劫让竹星成长了不少,她这会儿可愁了。
以后还是关紧了宫门,谁都不让进好了,人进不来,她就不信这也能陷害到她们主子身上去。
一众寒蝉般的噤声中,竹星的心声尤其突兀。
容翦都不知道要夸她还是要骂她了。
关起宫门谁都不让进?
他看了温窈一眼,可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他轻轻扣了扣桌案,哒、哒两声响,气氛突然间又凝滞了几分,片刻后他道:“都起来罢。”
慧妃和锦嫔被宫人扶起来,容翦沉吟片刻,道:“温才人。”
温窈只觉得全身的神经都在这一刻跳了一下,她上前一步:“臣妾在。”
“朕想起一件事来。”容翦又道。
嗓音淡淡,语气却极诡异,对危险尤其敏锐的温窈,瞬间就绷紧了神经。
可她等了片刻也没等来下文,只得维持着平静:“皇上请讲。”
但容翦却没说话。
温窈心脏也提了起来,整个人就像个被拉满的弓,哪哪都绷紧了。
容翦起身,走到她面前。
温窈:“!”怎么走到我面前了?!
脚步越来越近,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
温窈:“!!!”
容翦微微垂首,视线扫过她已经不那么红的脖颈,而是移到她身上,他道:“油焖春笋味道如何?”
温窈:“……”
一旁的竹星,在心里大骇,主子、主子没吃啊!怎么会知道味道如何?天啊,怎么办?
容翦眯眼:“总低着头做什么?”
温窈:“………………”
她不得不抬头,维持着面色平静,对上容翦沉沉的眸子,心里一紧,但还是冲他扯出一个腼腆的笑:“回禀皇上,皇上赐菜,臣妾受宠若惊,实在不舍得吃,便一直供着,吃掉的话,就只有那一时的开心,但不吃的话,可以一直看着,开心就会被无限延续,臣妾十分感念皇上恩典……”
说着她冲容翦行了个大礼:“臣妾谢皇上赐菜隆恩!”
容翦:“……”
刚刚兴起的那点意趣,登时又被扑个惨灭。
温窈哪里会知道皇上竟然会在一个月后突然问她,赐的菜好不好吃,她都没吃,怎么知道啊?而且都隔了这么久了,就算吃了,也该忘了罢?
容翦太阳穴跳了跳,站在那儿盯着她看了半晌。
“起来罢。”他峻声道。
说她傻,一会儿又精明得不得了,说她聪明,还总行那愚蠢之事。
他真想要她的命,用得着下毒?也不用她那脑子想一想!
温窈:“臣妾谢皇上!”
她一边起身,一边在心里唏嘘:太好了,这样也算当面谢过之前赐菜的恩典了,不用再特意跑一趟啦!
刚转过身的容翦:“……”失策,竟然让这小傻子钻了空子!
罢了,跟她计较,都不知道到底谁蠢了,还平白惹一肚子气。
事情已经处理完,容翦还有朝政要处理,自然没再多待,说了声回御书房,安顺便摆了下拂尘道:“皇上起驾!”
所有人都出来恭送皇上。
清和宫外,刚刚杖毙宫女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众人就在宫门外齐齐行礼:“恭送皇上。”
温窈跟在一群人身后,并没有往前凑,她单膝跪下后看了眼不远处的水迹,说实话,她心里其实是有点怵的。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也怪皇上总不进后宫,这么多后妃,大好的年华,独守空房,也不召人侍寝,容易生幽怨,怨气多了,又闲,可不就生事么!
刚要上御撵的容翦,一张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他转头,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人群后方的温窈。
帮她洗清了清白,现在还怪起他来了?
不进后宫,不召妃嫔侍寝?
朕今晚就召你!
容翦气得眼睛都有些红,他重重怒哼了一声,坐上御撵便寒着脸:“走!”
直到皇上御驾走远,跪了一地的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刚刚皇上是怎么了?突然发那么大火,可是要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