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上谁都不要喜欢上一个皇帝。
温窈坐在那儿, 整个人都处于茫然状态,但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清晰且深刻。
殿内静悄悄的,除了睡醒的丸子在喵呜喵呜着扒竹星的手玩, 再没其他动静。
好一会儿,她机械地伸手, 在丸子脑袋上摸了一把。
丸子看都没看她,还在兴奋地扒竹星的手玩, 既专注, 又兴致勃勃。
她眨了眨眼。
突然间就想明白了。
竹星的话也没错。
她确实在吃醋。
这么长时间的独宠, 让她都快忘了容翦的皇帝身份和她的后妃身份。
但这个吃醋并不是因为喜欢。
只是作为一个情感动物本能的独占欲。
就好比, 之前有一阵丸子总爱黏着容翦,她喊它, 它也不搭理,她就很不爽。
这两种情绪,似乎差不多。
容翦对她确实很好, 就像宫人们一直说的,为她破了很多例。
她很感激, 也很感动。
可也就仅此而已罢。
她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帝王会有真心。
她甚至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容翦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她也没像一些穿越人士, 表现出多么出类拔萃划时代的技能和才华啊,她连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言辞都没说过一句, 容翦能喜欢她什么?
至于竹星说的在意。
她又不是石头块, 容翦对她好, 她自然也会力所能及地回馈。
他是一个皇帝,给她荣耀和宠爱, 那她就尽职尽责做好一个后妃。
对容翦, 她可以感动, 甚至可以动心,但绝不能动情。
在后宫生存本就艰难,动了情,路就走窄了。
本来就该如此,是她一时神智不清,因为容翦的纵容就忘了形忘了自己的身份,想想曾看过的宫斗剧和宫斗文里,宠妃得意忘形后的下场,温窈不禁打了个寒颤。
得亏刚刚使性子的时候,容翦不在,也没旁的人看到。
想通这一层后,温窈灵台清明不少,也彻底清醒了。
见主子神色和缓许多,竹星只当主子是想通了,开心地问道:“那睡衣主子还是继续做罢,做一半了,不做了怪可惜的。”
温窈看了一眼,正迟疑着,竹星就把簸箩塞到了她手里。
温窈拿起做了一半的睡衣看了看,越看眉心拧的越紧,让容翦穿这个?
还是算了罢,她自己都看不过去,也不知道之前那套容翦是怎么穿的。
……他其实并没怎么穿。
“不做了。”她把睡衣放回去。
竹星:“?”
“让南巧做一套新的罢,”温窈道:“我的针线实在太差,做出来穿着也不舒服,没得浪费好料子,这套就收起来罢。”
竹星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簸箩里的睡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茫然片刻,最后只得点点头,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容翦在华阳宫待了一个时辰,出了华阳宫便直接回了御书房,晚膳也是在御书房用的。
承乾宫的宫人来回话说让她晚膳不用等,温窈也没太在意,吃过晚饭,又消了会儿食,只当容翦今儿不会来了,便洗漱了去睡觉。
连着这么多天,总算可以是个好觉了。
躺到床上后,她看着账顶,自由自在地动了动胳膊腿。
猛然一个人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不过,还是一个人睡舒服,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竹星……”她冲外面喊了一声:“再给我灌两个汤婆子!”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汤婆子,温窈以为竹星贪玩没听见便又冲外面喊了一声:“竹星?”
没有应声,也没有动静。
温窈有点奇怪,正要拨开帐子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手还没从被窝里伸出来,帐子就从外面被掀开了。
她扯起嘴角正要骂竹星又作什么妖,抬头却对上了容翦黑沉沉的眸子。
因为下午的自我反省,猛地看到容翦,温窈稍稍愣了下。
没等她反应过来,容翦便轻笑道:“爱妃睡得倒是早。”
温窈:“……”
她忙起身要行礼,肩膀却被容翦伸手按住了:“躺着罢,没那么多礼。”
温窈:“……哦。”这个点,怎么又过来了?承乾宫不能睡么?承乾宫的床那么大!
听着宫人伺候容翦宽衣,然后悄悄退出去,温窈心绪还稍稍有些复杂。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容翦回来,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好奇地拨开帐子,就看到容翦正在翻找什么。
“皇上在找什么?”她坐起来问道。
“朕的睡衣呢?”容翦没回头,还在继续找。
温窈:“……”
她下床把下午从承乾宫取回来的睡衣递给容翦:“皇上穿这套罢。”
容翦看了一眼:“不是这套,你做的那套呢?”
那套收起来了,不给你穿了。
温窈:“……洗坏了,不能穿了,皇上还是穿这套罢,这套做工好,穿着也舒服。”
容翦停下动作,转身看过来。
原本听她心里的嘀咕,以为她在同自己玩闹,可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容翦眉心动了动:“好端端的怎么就洗坏了?”
温窈睁着眼睛说瞎话:“针脚太粗,轻轻一扯就坏了。”
想着她可能是嫌弃自己第一件做的不好,容翦便道:“朕看你新做了一件,也快做好了罢?”
温窈嘴角的笑稍稍顿了一下,而后一脸恳切道:“臣妾觉得,就臣妾的手艺,还是不要献丑了,南巧针线极好,臣妾已经吩咐她去做,等过两天,她便能做好了。”
容翦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抬手捏住她的脸:“在闹什么脾气?”
温窈:“……”
她笑得一脸温和:“臣妾没有,皇上说笑了。”
“把睡衣找出来,”容翦道:“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温窈硬着头皮道:“那件真的洗坏了,皇上还是穿……”
“温窈。”
容翦的喊声让温窈霎时一静。
“朕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说谎,朕会知道?”
温窈:“……臣妾记得。”那么多睡衣,为什么非要穿那一件?
容翦松开捏着她脸的手:“去拿过来。”
温窈只得把手里的睡衣放下,转身去翻柜子,边翻边叹气,明天就故意撕烂好了,这样就可以彻底避免以后穿着她做的睡衣爬别的后妃的床。
原本容翦今儿就被慧妃气得不轻,来的路上他是调整了一路,才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结果又听她在嘀咕些有的没的,还正正踩在他的火头上。
“温窈!”
他拢着眉心,盯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温窈正翻柜子呢,听到这声语气不太对,动作顿了下,没等她转身询问皇上有何吩咐,就听到背后那个声音,沉沉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朕的话放在心上?”
温窈拿着终于翻出来的睡衣,转身看着容翦:“皇上的话,臣妾一直谨记。”
看着她恭顺的眉眼,莫说和昨日,就是和今早他走的时候,都很不一样。
容翦突然有些蹿火。
明明这段时间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很亲近了,怎么突然就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他眯了眯眼:“朕说过,只宠你一个,你也记得?”
温窈:“臣妾都记得的。”记得是记得,但她不敢信。
容翦简直要气疯。
只宠一个不表示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只是当时没反应过来而已,况且这宫里本就不止她一个妃嫔。
就算现在没能入容翦眼的,以后呢?
气疯边缘的容翦,听到她心里紧跟着的叹息,终于炸了。
“朕让你记着,”他竭力没让戾气显露出来,只是沉着嗓子道:“不是让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让你记在心里!”
温窈稍怔:“皇上的话,臣妾一直铭记于心。”
容翦情绪终于控制不住,他盯着温窈,看了她好一会儿,一字一句道:“朕对你不好?”
温窈不知道容翦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难不成今儿慧妃惹他生气了?
“皇上待臣妾很好,”温窈认真道:“臣妾非常感激皇上恩典。”
话落,她又加了一句:“这世上,再没人比皇上待臣妾这般好了。”
朕不是要你感激!
容翦眸色也跟着沉下来,浑身戾气沉沉,像个随时会暴起的兽。
“恩典?”容翦硬着嗓子道:“你把朕对你的好,都只当恩典?”
温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触到容翦的炸点了,她沉吟片刻,试着给他顺毛:“皇上是一国之君,对臣妾好,自然是对臣妾的恩典。”
容翦炸了,怒声道:“你把朕当干什么了?”
温窈一脸不解。
当什么?
当然是当皇上啊,要不然还能当什么?
可对上容翦随时要山呼海啸的神色,她很谨慎地想了想,才回道:“皇上乃九五之尊,一国之君,臣妾一直视皇上为天子。”
“所以,你只是把朕对你的好当恩典?”容翦难以置信道。
温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待臣妾的好,臣妾都明白的。”
“你明白?”容翦冷笑:“温窈,朕想知道,你是真明白,还是装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以往她只当她是迟钝,当她笨,当她傻。
现在再看,是他判断失误。
她不傻,她只是装得像!
装得他都没看出来!
装得他都没分辨出来,她跟他亲近,是为着情还是为着身份!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好一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容翦拧眉,眸色更沉,脸色也愈发难看。
被容翦这么问,还被他这么直勾勾盯着,温窈全身的神经不自觉绷紧。
容翦这是什么意思?温窈满心不解,他想说什么,想让她说什么?
不会是在跟她表白罢?
温窈双眸微睁,不敢置信地看着容翦。
同她表白,要她的话?
越不敢置信,这个念头就越强烈,温窈一时竟有些不敢回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震惊地看了他片刻,满脑子便只剩下一句话:容翦到底要做什么?
他一个皇帝,跟她一个后妃表白,还等着回应?
她悄悄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因为太过惊讶,是以她下手很重,这一下痛得她眉心都抽了下。
容翦只是看着她,虽没说话,心底却格外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