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羿看莫疏桐下车,哪里不知他的良苦用心。他看着黑暗里只余一个模糊影子的乐涯,心里一只鼓擂得咚咚响。他觉得嗓子里又干又涩,舌头似乎都丢失了,手心里一片汗水,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哪句开始开始说。马车依旧轱辘轱辘往前走,每一声轱辘都像是一声催促,要他赶紧开口。
乐涯还沉浸在不知莫疏桐换了疗法的愧疚中,忽然觉得一个黑影挪到她跟前,鼻端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袭来,两只手被一双大手包裹住,她心中警铃大作。
“乐涯?”苏羿半蹲在乐涯跟前,拉起她的双手,感觉她的手要向后抽回,他又加大力气攥住:“我们交往看看好不好?我从未见过一个像你般奇特的女子,坚强又柔软,邪气又善良。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后都陪在你身边,让我来保护你。”
乐涯感觉自己的耳朵一阵轰鸣,她脑中一个场景慢慢和苏羿的表白重合:一个年轻的男孩扬着阳光的微笑,“乐涯,以后我来保护你!”画面转换,男孩倒在血泊里,嘴角依旧扬着,睁着的眼睛像要找到他的女孩,告诉她要坚强活着。
乐涯感觉自己的眼睛一阵酸涩,心口像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所有的生命力从那里快速流逝。她用力推开苏羿,仓惶蹦下马车逃跑了。
苏羿惊讶的看着乐涯离去的方向,不知所措。他幻想过乐涯的同意,他每天如有主权的看着她的各种耍宝;他预见过乐涯的拒绝,自己依旧不甘的守候。但是逃跑意味什么?苏羿觉得一日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身体的干绷需要用一场大醉来松弛和浸润。
“去炰脍楼!”苏羿扬声嘱咐马车夫。
黑暗里乐涯紧紧用双臂抱住自己,她的脸色一片苍白。李默的言语像魔咒缠绕在她的耳边。“这么爱哭鼻子变成小兔子了怎么办?”“李默最喜欢小兔子!”“你先走,在超市里等我!”“再见,乐涯!”
乐涯用力的敲击自己的头,想用疼痛来止住一直往外喷涌的记忆。但是没有痛感的身体让她无计可施。
18岁的乐涯因为起伏的际遇,早早拥有了迟暮的灵魂。年少之时,她除了相貌的平凡,几乎拥有一切。她用张扬恣意、肆无忌惮,完美遮掩起内心角落里,隐藏的坚硬自卑。是李默,那个漂亮、温暖的人,打开了她的心结,让她接纳自己的容貌,一如她的其它吸引到李默的标签。初恋的甜蜜让她觉得幸福的拥有了全世界。哪知不幸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一次黑帮的火拼,她被人四处围捕。李默镇定的换上乐涯的衣服推她离开,约定在不远的超市见面。可是她却再也等不到李默回来。
很长时间,她都走不出失去李默的悲伤,她慢慢觉得自己没有幸福的资格,一切事物在她眼中都变得暗淡无色。直到她看到很久以前,一篇关于李默的采访。说到他在读的、对他影响深远的书,李默说是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的《黑天鹅》。乐涯追随他的脚步看了《黑天鹅》,她觉得冥冥之中是李默给了她指引,用黑天鹅救赎了她的灵魂。后来她亲手涉及了黑天鹅的形象,将它纹在了自己的胸部。
黑天鹅带回了乐涯,让她重新变得正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骨子里对生命的狂热与不屑,还有对爱的无能。
黑暗里,一个瘦弱的男孩走来,一样关爱的眼睛,一样漂亮的容颜,是李默回来了?!乐涯仓惶朝他奔去,张大手臂一把抱住:“李默,我就知道你从没离开过我!”
莫疏桐脊背僵硬的被乐涯抱在怀里,他从未见过如此惊恐无助的乐涯,停了片刻,他终于回应乐涯的拥抱:“别怕,我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觉得一个尖尖的东西硌着自己的肩膀,扭头一看,才发现乐涯趴在自己的肩膀睡着了。他轻叹口气,把乐涯环抱起来,送上马车。
莫疏桐看着车上乐涯并不安稳的睡颜,轻叹了口气。他刚回将军府洗漱完,便听到余自芳派人传来的消息----苏羿一个人在炰脍楼买醉。他担心苏羿饮酒过多伤身,又担心乐涯安危,只能带了马车出来,边顺着他们回去的路寻找,边往炰脍楼方向去。黑暗里他听到一个角落里有动静,坐过去才发现是乐涯。
莫疏桐先将乐涯送回唐老的小院儿,然后又将醉的一塌糊涂的苏羿带到将军府。忙忙活活已经二更天了,莫疏桐才和衣守着苏羿沉沉睡去。
清晨,大理寺的正堂,朱定持和张绍棠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次晨会召开居然少了两位大将,苏羿和乐涯都没来。“哎呀,好在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儿,大人就给他们补两张假条吧。”张绍棠终于按耐不住,见朱定持也没什么会议内容,丢下句话便去找余自芳继续商量自己的终身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