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不才,却也晓得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疏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懂其位序。不懂为序,不懂己任,而妄求国家之治,无异于刻舟求剑缘木求鱼。刻舟求剑虽不得剑,只遗笑二人;缘木求鱼虽不得鱼,也只是有损于自身。身为人君,当神器之重,若不知位序……”
念到此,岳池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缓了下来。他是听过有骂人的书生,却没有听说过有哪一个书生会骂皇帝。结果这个人就骂了,而且还骂的这么酣畅淋漓。
岑薇嘴角含起一抹笑,望着戛然而止的岳池汗道:“继续念吧,人家敢写,难道你就不敢念吗?好东西,我倒是想看看书上骂起人来会是怎样的模样,继续念。”
“身为人君,当神器之重,若不知位序则贻笑大方,家破国亡。”岳池汗念完这一句,忍不住细瞅了岑薇一眼,本以为对方会雷霆大怒,谁知对方却只是笑笑,示意自己继续念下去。
“人君居域中之大,理应居安思危,知可为与不可为,唯有此,方能崇极天之峻,保无疆之休。”岳池汗忍不住也挑起了眉毛,此人倒是有几番功夫。
发觉岑薇有些急切的视线,岳池汗继续念道:“凡百元首,承天景命,须以大江四海为志,纳人才。否则,虽动之以言行,振之一危貌,终究是不得其人而已。唯有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才能是智者尽奇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唯有王者行王事,百官各行其是,百姓农耕为主,天下方能大治。”
听岳池汗念完后,岑薇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对岳池汗道:“小月子,你说这个人怎么样,这文章……不,这骂人的功夫可够好?”
“好,简直是好到家了。话说似乎父母都不曾这么狠狠的骂人吧,这个书生到底是一个怎样狂暴的人?该不会是一个有些情绪失调的落榜书生吧?”虽然如此说着,但岳池汗并没有从文章里读出一点儿酸腐气,反而觉得有一种浩然正气洋溢在其中,让人情绪不得不为之一振。
岑薇淡淡一笑,仰起脸来,随即又静静的斜靠在榻上,喃喃自语道:“这个人写的很好,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文章写的再好,也不过是口头功夫。如果想要重用,还得见过这个人才行。”
说完这句话,岑薇起身环望了一眼这偌大的宫殿,眼里有了一丝丝无能为力。不,不是无能为力,是气力不济。这里看似空旷,实则内含许多蛛网,稍一碰触,轻则灰尘沾身,重则身死其中。
岳池汗也拿眼睛望向了周围,忍不住双手环抱在胸前,总觉得这里勾心斗角的设计,就如同如履薄冰的君臣关系,一步行差踏错,就会要了人的小命。那些群臣已经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铁笼,拿不起来,也分解不开。
望着双手抱胸的岑薇,岳池汗取了一件白绒滚边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柔声说道:“皇上,起码有敢说实话的人了。能够得到一位敢于说实话的人,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何……”
“高兴?是啊,我当真是该高兴的。盼了多少天子,才盼到了一位能够敢于说真话的人,我怎么能不高兴呐。可是小月子,你应该知道我再担心什么,我再怕些什么。”没有缘由,岑薇就是固执的认为岳池汗知道她的所思所想,能够理解并包容她的一切。
岳池汗的心动了几动,虽然岑薇的话听不出一丝冷意,可他知道岑薇在朝廷的孤立无依。岳池汗将目光撒到那片星空上,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怅然的道:“走一步算一步,总不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如今该做的就是考验一下这个人,别的只能慢慢来。”
“对,欲速则不达,一切只能慢慢来。最不济我可比左丞相年轻许多,他总是要早我一步死去。”岑薇顿了顿,旋即露出了一个痞子般的笑容,艰难困苦的时候要往开阔的方面想,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
岳池汗发觉岑薇的脸色已经变好,也不由得心情大好起来,继续说道:“对啊,我们比对方年轻许多,又怕个什么。皇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会会这个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岑薇微微颔首,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四周,随即笑道:“嗯,是该去好好瞧瞧对方的,说不定能捡到一块儿宝呐。”
看过了大漠孤烟,也赏过了深林数鸟,游过了深山古寺,更踏过了青湖沙堤,终究还是回到了熙熙攘攘的人间,回到了属于他壬擎棋的小屋。只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的小茅屋中竟然已经有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