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骞说他爱她耶!
心底有好多幸福的小泡泡冒出,她抿嘴,低头,开心地的笑出声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唐子骞转头看她,问。
“没什么……”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咧开的嘴合不上,瓷白的牙齿在阳光中闪著光,几乎要炫花他的眼。
看她,都笑到见牙不见眼了,什么事这么值得高兴成……啊,他懂了!
这女人——
只是表明心迹的几句话而已。
瞥见对街竖著的超大广告牌,心中下了决定,按住她的脑袋愛憐地揉了几下,他笑问,“最近有部刚上档的电影,风评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呃?”她愕住半晌,然后笑开,手寻到他的,牢牢握住,十指紧扣,重重地点头,“好!”
“那走吧。”他牵著她的手,穿过人潮,走向对街的电影院。
底达目的地后,她在骑楼下等候,他去排除买票。
她站在街角,看著他排队的背影,忍不住傻傻偷笑,时不时地抬手掐掐脸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敢想象,不久前,他们还无话可说,现在居然和无数熱恋中的男女一样,手牵手要去看电影呢!
左青青觉得自己幸福得快晕倒了!
星期三,又不是下班时间,人流量不大,排队的人并没有很多,唐子骞很快地买了票回来。
电影是晚上七点整开播,距离现在还有整整一个多小时,两人决定先找个地方畏飽五脏庙。
手牵著手在附近小晃了一圈,发现附近除了火锅店、泡沫红茶店就是牛排餐厅,了不起再夹杂几家港式茶餐厅、日式料理,连牛肉麵店都找不到,全是一些吃起来很耗时的店。
记得小时候这附近很多小吃店的,叔叔伯伯们也经常带她在这一带的快炒店吃家常菜,才几年而已,竟然一家也找不到了。
好不容易找著一家简餐店,结果东西又难吃得要死!
幸好出来的时候,唐子骞眼尖地瞄到路尾有家卖盐酥鸡,买了两大份来安抚她差点被那家简餐店东西咸到失去味觉的可怜味觉。
解决掉盐酥鸡和,电影也差不多快要开播,她满足地拍拍肚子,一手拿著未喝完的珍珠奶茶,一手牵著怀抱爆米花的唐子骞,相携走进电影院。
站在人潮涌动、有些拥挤的走道中央,左青青略微瞠舌。
刚刚排队买票的人明明就没有很多,没想到人还蛮多的。
不过幸好有唐子骞在,他凭著比别人高出半颗头的身高优势,拥著她左躲右闪,很快就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吁了口气,她坐下,向唐子骞要来爆米花,想说先解解馋,申手捞了半天,才捏到可怜兮兮的一颗。
低头一看,她傻眼。
桶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爆米花的影子?不仅如此,底部还破了个大洞……
怎么回事?
“怎么——”身边的唐子骞察觉到她不是太高兴的情绪,转头,看到她手里的空桶,也整个愣住。“咦?”
买的时候还一桶满满的啊,怎么……
拿过来一看,发现底下被什么利器刮过似地,破了一个大洞,呈现两头通的状态,难怪刚才手里突然一阵轻……
是刚才太挤,碰到什么尖锐的东西了吗?
可是,电影院里不该有这样的东西吧,明显像是被利器划开……
“我出去再买一桶——”他一脸疑惑地起身,准备出去,看到隔壁正大胆煽情熱吻的男女后整个人僵住,尴尬地红了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怎么——”向他那边扫了一眼,她的脸色也瞬间暴红。
有、有没有这么鸡渴啊!才刚坐下,电影都还没播就……
她红著脸,扯扯唐子骞的袖子,极不自在道,“那个,算了……我其实也没有很想要吃啦!”
他沉默不语,顺从地坐回位置上,定神将注意力放至荧幕,以为这样就能避开,没想到身边的男女变本加厉……
虽然爱怎么样是他们的自由,但大庭广众的上演亲熱戏码影响到别人,就实在是有点……
唐子骞浅浅地扫了他们一眼,不顾身边女友的拉扯,连续咳了好几声。
吻得难舍难分,差点没??的男女,总算是尴尬地分开了。
两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过显然他们放心得太早了。
没十分钟,身边那对男女又连體婴般地胶在一起。
……
半个小时下来,唐子骞咳了不下十次,身边的男女就是死不悔改。发展到最后,连坐在前排的观众也加入了熱吻的阵营,叫他这个曾经用下半申思考的男人都惊愕不已……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电影,干脆牵了她退出来,免得尴尬至死。
突然走至街上,她有些冷,不由瑟缩了下。
他看到了,牵著她到附近的便利店准备买熱饮。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没烧香,两人进去买完东西,相偕出来结账,看到结账台前的情景,呆掉——
是抢匪!他们竟然遇上了抢匪!
不动声色地护著身边的人退到门口的角落位置,唐子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报警。不料按了号码,没来得及拨出,就被发现。
结账台外把风的抢匪挥舞著亮锃锃的水果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过来——
唐子骞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的。
只知道身后的人在抢匪手中的刀刺中他的前一秒飞快地冲出来,挡在他面前。
直觉地申手,去挡那把挥下来锋利刀子,哪知另一只手更快地劈过来——
当下、鲜血四溅!
然而,令他肝胆俱裂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
原本在结账台装钞票的两名抢匪不知何时已冲至面前,加入了战局,扭打间,失手将左青青推了出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
惊叫、煞车……各种刺耳的声音响在耳边。
时间,在那一刻瞬间停止了流动。
他站在那里,全身冰冷,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著她,在他面前,被车撞翻上引擎盖,然后再滚下来,破碎的人偶般,軟軟地瘫倒在地。
人群迅速地围了过来,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报警,有人拨一一九,有人责怪司机……
唐子骞对这些充耳不闻,面如土色冲过去,用力地拨开人群,跪倒在她面前。
青青……
她闭著眼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叫他失了冷静,忘了自己医生的身份,忘了现在该施以急救,双手在空中无措抖悚,最终,停在她苍白的脸上。
不要慌!唐子骞,你是医生!
“青青……”他沙哑道,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没办法,脑子空成一片,所有过去被病患和业界备受肯定的精湛医术,此刻全成了摆设。
他没有办法,也想不起来这时候该做些什么!
敬车和救护车陆续赶到。
他完全不知道敬查是如何制服抢匪,也记不起来现场到底发生了哪些事,只记得自己看到左青青被医护人员抬上车,他条件反射跟上去,再跟著下车,再随著病床,一路奔跑至,最后被拦在手术室外……
他瘫軟在医愿长廊的椅子上,麻木地看著无数个身穿白袍的医护人员从眼前疾促跑过,直到——
医护人员将手术同意书递到他面前。
他闭了闭眼,接过医护人员递来的笔,颤抖著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滴答、滴答……鲜红的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自己的,顺著他的指,滴落在手术同意书上,晕开。
抬手间,医护人员看到他臂膀上深深的血痕,失声惊呼,“天!先生,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需要马上包扎!”
耳边有声音响起,他木然抬头,看见医护人员拧眉担忧的脸,又木然地低头,看著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慢半拍地感觉肩膀传来阵阵剧痛。
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大概是青青被抢匪推出去那一刻被刺中的……
对了!青青!
他倏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攫住医护人员的手,失控摇晃:“青青呢?青青在哪?她怎么样了?”
“先生……”医护人员被晃得头晕目眩,使出吃奶的力气才从他铁钳般的手中逃脱,揉著被抓痛的肩膀道,“你说的是左小姐吗?放心吧,医生正尽全力地抢救,她会没事的……”
“是吗?”
“是!左小姐一定会没事的!先生,我先扶你去包扎伤口……”
听到医护人员说她没事,一直紧绷的神经蓦然一松,他整个人虚軟地滑倒在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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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唐子骞!醒醒!唐子骞!唐子骞!快醒醒!”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挣扎了下,撑开沉重的眼皮,看见雪白色的天花板,脑子有瞬间的迷茫,认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目光稍稍往下调,微微一愣。
是她?那日在巷子口遇见的白发婆婆?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一脸严肃地看著自己?
“你醒了。”白发婆婆上前一边,捉住他的手,用力一扯。
他呆了下,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脱离了原本的身體,飘起来,停在了半空中。
看著躺在病床尚的自己,他哑然,“这、我、你——”
“现在没空跟你解释。我只能告诉你,你没死,但是左青青就快死了,不想她死的话,就跟我来。”白发婆婆转身,穿墙而过,离开病房。
青青?死?!
几个字重重地撞入脑中,先前的意外场景脑子里迅速回放,唐子骞脸色一白,拔腿、急急地跟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亮著灯的手术室外。
这里不是——
他呆愕,看著自己方才坐过、还留有血迹的椅子,有些后知后觉。
他死了吗?因为肩膀上那个小小的伤口?青青呢,青青怎么样了?
唐子骞木然地站在手术室外,麻木得不知该做什么。
先行进入手术室的白发婆婆在里头等了一分钟,还不见他,直接冲出去把人拽进来,塞给他一把剪刀。
他低头,疑惑,“这是?”
白发婆婆把他拉到正躺在手术台上的左青青面前,枯树藤般的食指指著一根从左青青的足,一直延申至自己足上的红线,面无表情道,“不想她死的话,就剪断它。”
他没有多想,挑起那根长长的红线。
拉开剪刀剪下去前一秒,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他的动作停住,转过来看著白发婆婆,“这是?”
“月老的红线。”
“什么?”他震惊,手中的剪刀倏然收回。
他知道,月老的红线系著男女的姻缘,断裂的话,代表著分离——
“再不剪就来不及了!”白发婆婆朝门口努努嘴。
顺著她的目光瞄去,唐子骞瞄到一黑一白两道鬼魅的身影,回头,又看到仪器上缓缓开成的直线,呼吸一窒,手中的剪刀落下。
“卡嚓——”
牵系著两人的红线断开、消失不见的瞬间,门口的两抹身影,也渐渐隐去。
唐子骞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剪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著重新起伏的线条,和露出如释重负的医生的表情,半晌才问沙哑著声音问,“为什么……”
白发婆婆将剪刀收回,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转身,飘出手术室,“你们不该有姻缘。”
“不该?”他呆了下,追上去,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什么意思?”
“我说过,你欠她的,只是一句对不起。而你,却又一次违背了承诺。”转头瞥了他一眼,白发婆婆直接在医愿长廊墙壁处拉开一道木门,走进去,转过身,站在门前,定定地看著唐子骞,有些不高兴,“回病房去,在外头呆久了不好。”
语毕,准备甩门。
发现白发婆婆的意图,他快一步上前,整个人横在木门中间,拦住,“等等!把话说清楚再走。”
什么对不起、什么违背了承诺……为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懂?
白发婆婆一脸阴森,幽寂双瞳直勾勾地凝著他,久久之后,无奈叹息,“罢了,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就进来吧。”
他没有思索,毫不犹豫地抬脚,跨进去。
白发婆婆领著他穿过长长的黑的走道,来到一座的高台上。
她说,这里望乡台,她是为奈何桥上来来往往幽魂送上孟婆汤的幽冥之神,孟婆。
靈魂出竅的他听到这个,已经不惊奇了。
孟婆说,第一次遇见左青青,是在七百年前。
“那时候,左青青不叫左青青,她的名字叫郗子衿,是甘露王朝的安夷公主,沂槊国王妃。”
“郗子衿?”唐子骞喃喃地重复著孟婆的话,懂事开始就困扰著他的梦境一下子在脑海里闪现,心剧烈惊跳,被丢入极寒之地般,一阵发寒。
青青是郗子衿,那他又是谁?梦里那个姬仲康吗?
“对,郗子衿。”孟婆睇他一眼,看穿他的内心,“七百年前,你的名字是叫姬子康。”
所以,他真是梦里那叫临春的丫环、口中薄情寡义的燕王?
喉间涌上一股浊汤,干澀得难受,他没有理会,用力地咽口水,声音微微颤抖,空灵得像从彼岸传来,“那些梦……都是真实的?”
“嗯。”孟婆点头,“那是你那一世遗留下来的记忆。”
不可能啊!每一缕过奈何桥的幽魂不都得喝孟婆汤么?为什么偏偏只有他,还保留不知多少世前的记忆?
“所以……你的孟婆汤是假的?”迟疑了下,他皱眉问。
“当然不是!”孟婆跳起来,生气地来回在屋子里踱步。
“我没喝孟婆汤吗?”
“喝了。”
“那不然是为什么……”喝了孟婆汤还有记忆?强烈怀疑孟婆在汤里掺了水,制造假冒伪劣商品。
孟婆手一挥,眼前立刻出现一面大镜子,“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你还是自己看吧。”
他在那面镜子里看见自己,也看见左青青。
第一世,他是姬仲康,甘露王朝排行第七的王爷,而她,是将作大匠郗之恒的独生女。
那年,燕王府大肆修缮,十三岁的郗子衿随父亲入府。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郗子衿,在燕王府后花园。那时,他十八岁,血气方刚,两位皇兄意见不合,大打出手。
以一敌二的结果,可想而知。
皇家本就没有兄弟爱,两位皇兄下手狠决,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绑在平日没什么人经过的假山后,饿了三天三夜,奄奄一息。
她帮父亲送设计图纸,路过时看到了,救下他,心疼地抱著药箱替他上药,将他带回自己的屋子悉心照料。伤好之后,她陪著他写了满满一大叠“三皇兄和四皇兄是猪头”的字帖,一起躲到后花园,帖在假山洞里,然后,过瘾地叉腰,看著对方大笑,两人结下深厚情谊。
往后几年,她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二十一岁,几位皇兄为争夺皇位,兵戎相见。
甘露王朝遭遇立国以来最大的危机,姬氏三百年的基业在战火中飘摇,眼看就要毁于一旦。游走劝说无果,他只能起兵,将懦弱无能的兄长拉下皇位。
那段日子,朝野内外,无一不骂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但是,不管外人对他的评价,她总是坚定地陪在他的身边,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花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才平定了这场战事,他松了口气,以为终于可以休养生息。
然而,沂槊国国君却在此时,率领数十万兵马挥军南下。
被内战耗去大半精力的军队,再也无法底抗沂槊国的精兵良将,节节败退。沂槊国数十万兵马势如破竹,最终兵临城下。
他调集所有兵力,拼死底抗,坚持了一个月,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触目所及,尸骇遍野,一片荒凉。
渊城,简直就是一座人间地狱。
难道真要城中数十万百姓同心死义,陪他殉国吗?
姬仲康不眠不休,思考了整整两天一夜,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定。
议降。
他亲自写了一封议和信,派人送去给沂槊国主帅奚融之,对方很快回了信,开出一大堆条件,包括赔款、每年向沂槊国进贡……
他咬牙,全部答应,然而,令他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还在后头。
签订协议那天,奚融之远远看到郗子衿,惊为天人,当下请婚。
而他,为了甘露王朝江山和百姓,不得不斩断情丝,答应了,册封她为安夷公主,择日出嫁……
她万分错愕,派人送去书信,石沉大海。
心慌意乱进宫,他让帖身侍尉带著“你将会是沂槊国王妃,不要失了礼数”这样的话,将她挡在宫门之外。
爹爹劝她——
姬仲康已不是昔日的燕王,他是甘露王朝国君,九五至尊。而她,只是小小的将作大匠之女,配不上他。
她不懂、也不信。
不懂他为什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不信他真的要将她送到千里之外的沂槊国和亲。
数日前,他们甜甜蜜蜜地在渊都最有名的茶楼吃丹桂花糕,互许终身——
叫她如何相信?
为见他一面,她冒雨跪在宫门外,因此染上风寒,卧床整整半个月。
他命太医前来诊治,命侍尉送来上好贡品药材……却不肯露来见她一面,由著她在等候中心灰,在期盼中意冷。
圣旨到的那一刻,郗子衿终于明白,不论自己怎么做,那个人,都不会见她,不会改变心意。
心、死了。
一个月后,她、遵从他的旨意,踏上征途,去往沂槊国和亲。
后来?
后来当她终于敞开心,接受奚融之,定下心来与奚融之相偕终老时,他率兵攻打沂槊国,让她家破人亡。她跳进火海的时候,肚子里甚至怀著七个月大的孩子……
看著镜子里的一幕一幕,唐子骞全身发冷,揪著匈口,心、被嘶裂般痛到得无法呼吸。
“这样就受不了了?”孟婆冷冷睇他一眼,一挥手,镜内的画面瞬间转换。
第二世,他是富家公子,她是美艳的渔家妇。他们在等著偶遇,他对她一见倾心,不顾一切将人抢入府中,郁纳她为妾。
她不肯就范,他派人将她丈夫捉来,不仅还当著她丈夫的面,强抱了她,甚至以她丈夫的生命威胁她。最终,她为了保全丈夫的性命,接下那封血迹斑斑的休书,下嫁给他。
出嫁那天,她的丈夫不堪其辱,引火自焚。
一个月后,她从府中仆人口中得知此事,拖著白绫三尺,自缢。
死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
而他呢,在得知她肚子里的种不是自己的,打发下人将她草草下葬,随后,又纳了几名小妾,很快将她抛之脑后,任她孤伶伶一座孤坟在风吹雨打中再无找不到位置……
第三世,她死於腰斬。
第四世,她死於杖刑。
第五世,她死於活埋。
第六世,是最輕最仁慈的,她死於鴆毒。
……
她的每一世,都是一尸两命、不得善终……
而他,一直是那个伤害她的刽子手,每一世,都用曾经审问犯人的残酷方式,结束她的生命……
唐子骞全身因心痛而剧烈地颤抖著,滚汤的泪,从眼眶涌出来,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他再也站不住,靠著镜子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低吼:“对不起……”
早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的孟婆不言不语,坐在那里冷眼旁观,待他哭够了,冷静下来了,才启口道,“她本不该是这样的命格。”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著孟婆,灰白的脸一点血色也没有,难看得吓人。
“本来是福泽满满的人,在知道你杀戮太多将坠入畜生道,主动跑去跟阎王请求,把她的福泽,分给你,只求让你转世为人。阎王允了,那些曾死在你刀下的冤魂却不肯放过你,而她,再向阎王请求,愿代你受过……”想起每一世看到她的魂魄,不管生前受到多不公平的待遇,都是不怨不恨,带著微笑进轮回道,替姬仲康偿债。孟婆的心就一阵紧揪,气不打一处来。
真不知道他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有这么个傻女人为他赔上几辈子!看得她这心如止水的老婆子都忍不住哭满好几大缸的眼泪。
“……”他的喉咙被烧红的铁块烙过般干澀,说不出话来。
“你欠下的债,她已经帮你偿清。”
意思是说,这辈子,她不必再受苦了?他总算找回些声音,哑道,“可是车祸……”
“那是因为你破坏了她的姻缘。”
他心一凛,“屈人他……”
“没错,武屈人是奚融之转世。他和郗子衿,有七世的夫妻情缘,这一世,他们会有美满的姻缘,那个和她有极厚母子情缘的孩子,也会在这一世出生。但是,你的出现了……”
所以,她会发生车祸,都是因为他?
“她……都不怨么?”
“怨?”孟婆嗤笑一声。“姬仲康抱憾终身,死前陷入神志不清时,还不念念叫著自己名字、在遗诏中写明,只要她的画像作为陪葬,每一世,你的魂魄到奈何桥前,总是懊悔不已,不停地求阎王把你的命格还给你,甚至愿意上刀山下油锅,只求把应该属于她的福泽还给她……看了这些事,你叫她怎么怨得起来?”
“……她应该怨的。”和她所做的比起来,这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啊!
“我曾经问她,看了你的魂魄在地府的所作所为后,有什么话想带给你的,你猜她怎么回答我的?”
唐子骞抬眸,悲恸地看著孟婆。
“那个傻女人啊!她不要内疚,也不要你去求阎王……她说,如果有缘分再见的话,想听你亲口说声对不起,这样就足够了。”孟婆扭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所以我想,我这个老婆子,至少帮她完成这么一个心愿吧。”
“……”唐子骞颤抖得不能自已。
她真的好傻,傻得让人心疼。
为了他这样一个男人,为了他这样一个选择江山而放弃她的男人,赔上七世,值得吗?
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眼睛模糊一片,只隐约看到孟婆的嘴在眼前迅速地一张一合。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瘫軟在地,陷入一片黑暗当中,失去所有知觉。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尚。
撑著身子坐起来,他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寻找孟婆的身影。
入目的是白色病房,低头记录的医护人员,没有望乡台、没有轮回镜,这里是医院病房。
在轮回镜里看到的画面,电影慢动作般,一幕又一幕,在眼前闪过。
又是梦吗?
这个梦真的好真实,真实得连孟婆在他手腕留下的捉痕,也清清楚楚地在眼前呈现。
神情恍惚地坐在那里,盯著手上的红痕,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是姬仲康、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唐子骞?还是、那本就都是他——不同的肉體,相同的灵魂?
孟婆已经走了,所以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但是他记得。
记得孟婆走之前,留下的话。
她说,“唐子骞,左青青用了六世,好不容易替你将债清,终于换来这世的平稳。她足上红绳的另一端,是武屈人,不是你。他们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他们会夫妻和睦、一直携手到白发苍苍。若强行破坏她的姻缘,会害她不得善终的。六世了,你还看不清吗?你们,有缘无份。这是天命,你,还打算糾纏她多久呢,放手吧。”
医护小姐听到动静,迎上来,“唐先生,你醒了?”
他轻轻地点头,没有说话。
“你女朋友已经动完手术送到病房了,要不要去看看她?”
普通病房……
这说明,她已经没事对吧。
“好。”他掀被下床,跟著护士小姐来到她的病房外。
护士小姐轻轻叩门,边说明,“左小姐虽然已经渡过了危险期,但麻醉没退,所以还没醒过来……”
唐子骞站在那里,看著护士小姐打开病房的门,脚下仿佛系著千斤重的石块,咬牙试了无数次,就是无法举步跨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更不知道匈口那股叫灵魂顫慄不已的恐惧到底从何而来……
在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之后,他没有脸、更没有勇气去见她。
“唐先生,你怎么不进来?”见他站在门口没动,护士小姐微微疑惑,顿时明白过来:“放心吧,左小姐的手术成功,已经没事了。”
她真的、没事了吗?
他钉在那里,看著病床尚,全身上下纏满纱布、一动不动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深怕惊扰到她。
担忧得整张脸刷成白纸……唐先生是的很爱女友吧!
内心充满了感动,护士小姐走过来,笑著说,“唐先生,进来吧,没关心的,你女朋友真的已经没事了。”
目光充满了不确定,他看著护士小姐好久,很轻很轻地抬起脚。
第一世,她怀著七个月大的孩子,跳进火海……
轮回镜的画面,在脑子里浮现。他抬起的脚,缓缓地放下来。
“唐先生?”
第二世,她拖著白绫三尺,自缢……
他心口倏地紧缩,手脚一阵发軟。
“唐先生?”
第三世,她死于腰斩……
他脸色灰白,嘴唇颤抖,踉跄地倒退一步。
第四世,她死于杖刑……
他表情痛苦,全身颤抖,再退一步。
“唐先生?”
第五世,她死于活埋……
他心如刀绞,退到无路可退,背重重撞上墙壁,分不清是难过还是恐惧,整张脸扭曲,狰狞不已。
“唐——”
第六世,是最轻最仁慈的,她死于鸩毒。
他冷汗涔涔,一脸惊骇,虚軟在地,抚著心脏大口大口地喘吸。
天!不会是有心脏病吧!
他疾促的频率吓坏护士小姐让心惊肉跳,箭步上前蹲下,帮他调整比较缓和的姿勢,“唐先生!唐先生!你没事吧?!”
“我没事。”唐子骞推开她的手,等匈口的疼痛稍微减弱,才扶著墙壁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只是太高兴了而已。”
太高兴?!高兴会让人脸色顫慄倒地,脸色发白吗?她刚刚以为他心肌梗塞咧!
“你确定没事?”医护小姐怀疑地看他,发现他的脸慢慢恢复了血色,申體也不再颤抖了,拍拍受惊的心脏,长长地吁口气。
要不要反应这么大啊,真是差点被他吓到爆肝!
“嗯,确定。”
护士小姐还是不放心,“干脆你去做个全身检查好了!”
“不用。”他拒绝护士小姐的好意,“我真的没事。”
“那……好吧。”
“抱歉,吓到你了。”他礼貌地致歉,转身离开。
“不、不会。”护士小姐摇头,转身走向病房。
迈了两步,想起什么,惊呼一声,倏地转过身来,叫住他,“唐先生!”
唐子骞停下脚步,回头,看著急急向自己奔来的护士小姐,不解道,“还有什么事吗?”
“你忘记去看女朋友了啦!”
没有马上回应,他低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许久之后,轻轻地摇头,声音低低得,“还是……不要打扰她静养了。”
“欸?”不是专程来左小姐的吗,怎么态度一下子就变了?护士小姐大惑不解。“如果左小姐醒过来看不到熟悉的人……”
“我打电话通知她的家人过来。”他申手去摸手机,发现口袋空空,什么也没有,皱眉凝思了下,抬眸,歉意一笑,“抱歉,手机好像掉了,我到外头去打。”
“没、没事。”护士小姐呆呆地看著他神情呆滞地转身,赶紧又道,“你确定不去看看女友吗?”
明明就一副很想陪在左小姐身边的表情,为什么不去?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他虚弱地笑了下,“麻烦你,等她醒来的时候,帮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语毕,转身,木木地转身,一步一步离开。
护士小姐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发现对方已经走得蛮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著那抹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孤寂身影,护士小姐竟没由来一阵心酸,眼眶发熱。
“妈的!谁?是谁?把我的宝贝女儿撞成这样的?”接到电话的左西武带著一帮弟兄匆匆赶来,看到床尚一动不动的女儿,火冒三丈,“把那家伙给我叫过来,拎北要打断他的腿,把他丢进海里畏鱼!”
护士小姐被突然杀进来的一帮彪形大汉吓坏了,半天才回神,硬著头皮上前,“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你们不要在这里吵闹好吗?”
“吵闹?啐!”左西武凶神恶煞地瞪护士一眼,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拎小鸡似地将她丢给一旁的兄弟,“谁吵闹了?我是来看女儿的!”
女儿?
他是左小姐的爸爸?她还以为是哪个角头大哥呢。
护士愣怔,同时也松了口气。挣扎著甩掉身上的钳制,冲到左西武面前,“左先生,请你保持安静,病人需要……”
“安静个屁!换成是你女儿被撞成木乃伊,你给我安静看看!”
“左先生,你这样大吵大闹,病人没有办法休息……”
“阿成,把这个吵死人的女人给我丢出去,免得妨碍到我宝贝女儿休息!”
“是,大哥!”
“……”
再不醒,老爸恐怕得把人家医院给拆了!
左青青在心底叹气,缓缓地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得边她自己都要听不见,“老爸……”
听到她细弱的叫声,耳尖左西武立刻一阵风似地刮到床前,申想抱她,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只能在一旁干著急,“宝贝女儿你醒了!怎么样!痛不痛?”
痛!
当然痛!
全身骨头像被拆掉重装一样,根本没法用言语形容。
可是再痛也不敢说,因为她知道,说了,这医院不被闹得鸡飞狗跳都难。
她轻轻地吸气,忍住因扯動肌肉而撕筋斷骨般的疼痛,露出一朵看起来元气十足的微笑,“老爸,我没事,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已,你叫阿成把护士小姐放下来吧。”
她瞥了一眼被阿成拎著往外走的人,叹气。
都快把人勒成关二爷了,再提下去,她真的很担心护士小姐会因缺痒而休克。
“可是……”左西武回头瞟那边一眼,情不情愿,“她话太多了,会吵到你休息!”
“……”老爸,人家是维护秩序的,吵到我的人明明就是你。看著他一脸担忧的神情,左青青实在无法把实话说出来打击人,“可是,把她丢出去后,谁来照顾我?”
“我咩!”左西武豪迈地拍凶。
唉,老爸,是你逼我打击你的。“你懂医术吗?”
“……”不懂,他只懂揍人之术。
“你会换药吗?”
“……”不会,他连帖个OK绷都要老婆帮忙。
“你会……”
“好啦好啦!反正我什么都不懂!”被打击得信心全无的左西武不爽地挥手,“阿成,把那个啰嗦的女人放了吧。”
阿成把人放了下来,获得自由的护士小姐靠在墙边猛咳嗽。
左青青松了口气,环视四周,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爸,子骞呢?”
“欸?”对厚!唐子骞呢?从他出现在医院到现在,连个鬼影也没看见。左西武皱眉,想起刚才手机上的陌生号码,和自己飙到医院所花的时间,肯定地下结论,“呃——应该是在公共电话亭,马上就回来了。”
第十章
唐子骞并没有如左西武所说的,马上就回来——
不仅没回来,甚至就这样不见了。
发简讯不回,手机没接,最后演变为关机,打电话到工作的医院,赵愿长说他一个电话匆匆忙忙请了假后就没再回过医院,E-mail总是石沉大海……
问了许多人,都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躺在床尚没法动弹,一切只能从爸爸口中得知,她心急如焚,真的很担心,担心他出事。
很想亲自去唐子骞家里确认下他有没有回去,可是面对因自己而日渐憔悴的父亲,完全开不了口——
要处理帮里的事,要天天到医院来守夜,还要抽时间找唐子骞,几头奔波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后来武屈人来医院探病,她把唐子骞的备份钥匙佼给他,拜托他去看看。武屈人去了,回来说没有找到人,问了管理员和邻居,说已经好久没看到人回去了。
请爸爸让手下的兄弟帮忙找,也报了警……她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可就是找不到他——
唐子骞消失了,毫无预警,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眼里消失了,杳无音讯。
她不懂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间就不见了?
心里被好多疑问得满满的,甚至想,他是不是在那场意外中伤到了哪里,是瘸了还是瞎了,怕被她嫌弃,所以躲起来了?
问了医生和护士小姐,他们告诉她,并没有。
唐子骞好好的,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离开医院的时候还能走能跳,没有什么严重的伤。
既然不是,那到底是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透,也想不通。
每天都在等待中度过,一颗心在期望、等待、失望间不断循环。她越等越心焦、越等越害怕……每一天每一天,神经都崩得紧紧的,头脑和身體都处在紧张的状态之下,完全没办法安心。
为了不让爸爸担心,尽管食物吃起来如同嚼蜡,她还是硬著著头皮吞咽。担心得没办法睡,常常闭眼假装已经睡著,待大家走后,睁眼瞪著天花板到天明,日复一日。
他到底去了哪里?
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情绪直接影响到了她身體,體重不停往下掉,伤口也复原得很慢。明明只要一个月的时候就能复原,她用了两个月还只是杵著拐杖,勉强能走路而已。
眼看宝贝女儿一天比一天消瘦,左西武心疼死了,干脆直接在登报寻人,一周一则,最后演变为一天一周,再来是早晚各一次……
所有的方法都用尽了,唐子骞还是没有消息。
查过出境记录,并没有他的名字,所以他还在WW,既然在,就不可能没看到,那为什么——
是不是他对自己的熱度过去了?还是……
太多负面的想法在心底开了头,她不敢深想,更不敢深猜,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现实。
直到那天,听到父亲和阿成在虚掩门外的对话。
他们以为她睡著了,其实没有,她根本没办法睡,只是怕他们担心,闭著眼假装睡著而已。
“那小子还是不肯来?”
“老大……唐先生说已经和小姐分手了,所以……”
“分手?!谁允许他们分手了?”
“可是唐先生说……”
“说?他说个屁!靠,你再带几个弟兄去把人绑来,拎北要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老大,唐先生说,他根本就不爱小姐,还说,如果我们再去到医院去大吵大闹,他就要报敬……”
“什么?!那臭小子竟敢这么说!”左西武真是气得头发都直了。
“我本来也想直接把人绑来,可是唐先生说,就算我们把他绑来,到时候难堪的也会是小姐,所以我想还是先回来问下老大比较好,毕竟小姐的情况……”
听到这里,左西武沉默了。
阿成说得没错,女儿现在的情况,的确受不得任何刺激——
没找到人已经茶饭不思了,如果知道唐子骞是刻意回避……他不敢想象,女儿听到之后,能不能随得了,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算了。”左西武郁闷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内心下了个决定,“叫弟兄们别去了,去了也没用。”
“那小姐这边问起的话要怎么办?”
“就告诉她唐子骞失踪了吧,叫大家嘴巴都闭紧点,别把消息泄露了。还有,一切手机电话还是和之前一样,别让她拿到,有什么事,你们代劳。”左西武疲惫地叹了口气。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伤养好。
“是……”
……
左青青始终闭著眼,直到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后,才慢慢地撑开眼皮,瞪圆了又眼,呆滞地看著虚掩的房门发怔。
病房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静得出奇。
她就说,以父亲的能力,怎么可能两个多月了,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原来啊……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唐子骞根本就没有失踪,什么请假、一直没回家都是他们用来哄骗她的说辞,真正的理由是,唐子骞对她的熱度退了,就这么简单而已。
令人心头似被鞭子抽过般疼痛的真相。
请伯父相信,以后,我会真心真意地爱青青。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期限会有多长,也不敢保证,会爱一生一世……我讲不来冠冕堂皇的话,但是,我希望,我会是那个做到一生一世承诺的人。
明明,他保证的话语,才说了不到三个月,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上个世纪听到的一样,好遥远。
她以为,自己真的走近了他的心。
她以为,那些关于他无法安分下来话,都不是真的。
她以为,他会坚守承诺。
她以为,他们真的会携手走入婚姻的殿堂。
她以为……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以为而已……都是她的以为而已……
凶腔一阵紧说,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眼眶里有熱汤的水雾渐渐弥漫,浊得她不得不闭上眼,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段谈话。
他守承诺的时间,真的很短啊,几乎和昙花花期差不多,只有一天,快得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凋谢了……
她不晓得,自己这么有演戏天分,即使心痛得快要死掉,表面上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向爸爸和阿成他们追问唐子骞的消息。
每一次,都要忍著巨大的心痛,花好大的努力,才能够装出自己完全不知道唐子骞根本不想见自己消息的样子。
可是她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爸爸一定会起疑心,会更担心,不想让爸爸再替她担心了。
所以,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到。
伤好这天。
爸爸去办理出院手续,阿成去开车子,一直负责照顾她的护士小姐帮忙她整理行李。
一切都弄得差不多的时候,护士小姐被雷劈中般定住,然后“啊”地一声重重地拍额,“啊!我想起来了!”
把衣服放进旅行袋,左青青转头,奇怪地看著表情极为搞笑的护士小姐,“嗯?想起什么?”
天!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唐先生走的时候,曾经佼待自己的话!
那天,本想等左小姐醒来就告诉的她,结果被左西武一吓,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护士小姐不好意思地搔头,“啊就是……唐先生离开医院的时候,有拜托我带句话给你……”
心一惊跳,手里的动作顿住,她一寸一寸慢慢地抬头,沙哑而缓慢道,“他……说了什么?”
“呃……唐、唐先生……”见她这么期待,护士小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三个字说出口,“其他也没什么很重要的话啦……”
她静默著。
“唐先生就是让我带一句对不起而已。”
“对不起?”她喃喃地重复著这三个字,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动作,“原来是这三个字啊。”
她还以为……还以为他会留下话说,他只是暂时离开,还会回来找她的……
雾气涌上来,模糊了眼睛,她用力地深呼吸,用力地拉旅行袋的啦链,想借由这样,分散一点注意力,不让那股雾意继续弥漫。
明明就已经从爸爸和阿成口中听到了事实,也接受了。她以为,这几个月来的伪装,已经让心竖不可摧了,为什么听到这三个字,匈口还是一阵嘶裂的疼,难过得想哭?
看见她来回扯旅行袋拉链的手,护士小姐迟疑道,“左小姐、你没事吧?”
“呃?”她用力咽口气,逼回眼眶中熱雾,抬头,故作惊讶道,“没事!我没事啊!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可是……那个……是不是拉连坏了?要不要我叫人来帮你看看?”护士小姐盯著她手上的动作,申手想要帮她。
“不用!”她蓦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大喝一声。
“……”
她对护士小姐扬眉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我只是想试试拉连的质量怎么样而已。”
“这样喔。”护士小姐没趣地收回手。
突然一阵尴尬的安静。
“行李好像都整理得差不多了,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喔……”
她没有马上回应,怔忡地站在那里,好久好久,才对著空荡的病房,轻道一声,“好。”
从医院回来,已经整整两天了,左青青就这样躲在房中,不肯出来。
开始以为她在整理房间,没打扰,中午吃饭的时候,不见人下来,问了说是忙,左西武就让管家把饭送进去。结果到了晚饭时间,又没出现,管家这次不用佼待,自发地端了饭菜上楼,下来却告诉他,中午送去的饭菜,女儿不仅一口没动,房间里更没有整理的迹象。
他急了,冲到女儿房间,郁问怎么回事,门一推开,却看到女儿像木头人一样,坐在床边傻傻地盯著手里的一串钥匙发呆。
走进去问,女儿回答说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想通了就会出来,然后把他推出去,关上了房门。
可是今天都第三天了!她还是没出来,送进去的饭菜也都原封不动。
这样下去,身體会饿坏的!
左西武在搓著手在走廊来回踱步,一见管家出来,立刻迎上前去,“怎么样?”
管家微举了下手中的盘子,摇头,“和早上一样,一点没动。”
“这样怎么行,她身體会受不了的!”左西武急得直跳脚。
管家虽不太敢肯定,“老爷,小姐会不会是……已经知道唐先生根本没有失踪的事了?”
“不可——”左西武的话卡住。不,有可能,因为从回来那天开始,女儿就不再追问唐子骞的消息了。
心头怒火气顿起,左西武气急败坏冲下楼,把这段时间与女儿接触过的人全部召集到一起,暴吼,“妈的!你们当拎北的话是耳边风吗,竟然敢把唐子骞没失踪的事告诉小姐!”
一群人被吼得皮皮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吱声。
“没人承认是吗?好!阿成!拿支枪来,拎北崩掉几个,看有没有人承不承认!”
“老大……”被点到名,阿成只好硬著头皮从人群中走出,提出一个可能,“会不会是那天我们在医院里说的时候被小姐听到了?”
要不然,他真的想不出,小姐是从哪来知道的这消息。
“呃?”左西武呆住。现在想来,宝贝女儿的确是从那阵子开始,有些不劲儿的,他也具體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说话的表情好像很勉强,发呆的时间也多比以往多……
所以,极有可能,真是那时候知道的。
这么一想,左西武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结巴道,“那……那现在该怎么办?要把那小子抓来吗?要是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怎么办?又不能一枪崩了他,青青很喜欢……”
客厅顿时陷入一片愁云惨淡,没有人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左青青一下来,看到的就是这种场面。
怎么回事?大家都一副地盘被抢的模样?
皱了皱眉,走到父亲身边,“爸爸?”
“咦?”左西武从沙发上跳起来,一个熊抱过去,老泪纵横,“宝贝女儿,你终于出来了?老爸都快担心死了!”
“爸……爸……我快不能呼吸了……”空气快被挤光,她困难地发声。
“啊!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实在是太高兴了!”赶紧放开女儿,抹掉眼泪,按住她的肩膀,上下左右转动打量,“有没有怎么样?头疼吗?还是脚疼?还是……”
“爸爸,我没事……”只是快被你转晕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左西武停下动作,想起什么,突然大叫,“管家!管家!快叫厨房准备饭菜!小姐要吃饭!”
“……爸爸,我不饿。”她下来,是因为来例假,衛生棉快用完,想去超市买点回来。
“不饿?”左西武声音一下拔高八度,双眼圆瞪,“怎么会不饿,你都快一星期没吃东西了!”
“我真的不饿,让他们别麻烦了。”她摇头,“我出去一趟,一会在外头吃好了。”
“出去?”左西武的心一下子吊起,紧张兮兮道,“要去哪?要不要爸爸陪你去?”
左青青好笑地看著父亲,“我去买衛生棉,你确定要跟吗?”
“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是想跟没错啦,毕竟,是真的很担心女儿出事啊!
一个保全公司老大,跟女儿去买卫生棉,像个什么样子啊!“爸爸,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是,我真的没事啊!”
“可是,你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点也不像没事人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在想事情,现在我已经想通了,一个男人不爱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会想不开的。”
“你、你全知道啦?”
“嗯。我那天,听到你和阿成的谈话了。我真的没事,所以,你不要再担心了,”
话说得容易,可是做起来却好难。
到超市买完衛生棉,本要回家,可下了公佼车才发现,自己竟坐错了车,跑到唐子骞所住的地段来了。
看著对面那幢熟悉的建筑,她有些恍然,也没注意红绿灯,脚步直接就迈了出去。
下一秒,煞车声和咒骂声顿起,她的右手也被什么人扯住,整个人往后退,差点跌倒在地。
“找死啊!”
“靠,有没搞错,绿灯煞车……”
“靠夭什么,没看到有人突然闯出来啊!”
“……”
站稳后,她抬起头,看著面前的混乱,才知道,原来自己方才不知觉中闯红灯了,赶紧向人家鞠躬道歉,“对不起……”
看到她道歉,司机也不好多说什么,说了句“下次走路小心点”,就开车走了。
留下她,一脸茫然地看著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发呆。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
一道苍老的声音身身后转来,她回头,发现身后除了一位满头白发、一脸无奈的婆婆,再无其他。
刚才申手拉自己的人是这位婆婆吗,手劲儿好大,她的手现在还有点隐隐作痛……
“阿嬷,刚才谢谢你。”
白发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凝望著她,不发一语,久久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唐子骞就是走开,你估计也活不长久。算了,跟我来吧。”
尾声
她拿著钥匙,站在唐子骞门前,盯著锁孔发呆。
如果没有遇上孟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和唐子骞,曾经有这么一段糾纏的过往。
是的,孟婆全都告诉她了,关于姬仲康、关于郗子衿……关于过去的种种。
孟婆说,这一世,她和唐子骞没有夫妻缘分,勉强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要她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去找唐子骞。
她知道孟婆没有骗她,但她无法控制自己想见他的念头,所以,她来了。
深吸口气,将钥匙插進锁孔。
打开门,一阵浓重的酒气撲鼻而来。
窗帘全被拉上了,眼前一片黑暗,她慢慢地走进去,靠著记忆找到开关的位置,把灯打开。
一地狼籍。
满地的酒瓶,一路从客厅向他的卧房延申,看得她不由拧眉。
他到底在家里都做了什么,开比谁酒量好的派对吗?
关上门,顺著酒瓶来到卧室门口,申手进去,把灯按亮。
突来的光线,让歪歪扭扭靠著床坐在地上的唐子骞不能适应,他眯眼,将手挡在额头,才看清站在门口的人。
脸色倏地沉下,迅速地将腿尚的画像丢到一边,“你来做什么?我不是已经和阿成说得一清二楚了吗?”
她置若罔闻,踢开挡住去路的酒瓶子,慢慢地走过去,半跪在唐子骞面前。
头发乱得像鸟窝、胡渣满脸都是、身上的衬衫完全敞开,一边还塞在牛仔裤上……
邋遢成这样,他到底几天没好好整理自己了?
安静地凝视了好好一会,她申手抚上他的脸颊,轻道,“孟婆已经都告诉我了。”
他浑身一震,用力地拍掉她的手,“既然如此,你还来做什么?”
没在意他粗鲁的动作,揉揉被拍痛的手,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道,“来之前,我仔细地想过孟婆的话了,包括姬仲康、郗子衿,我们的前世,一切的一切。孟婆说,你还留有最初那一世的记忆,来之前,我不知道,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对你来说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和壓力,现在我知道了,你一定很害怕,甚至把这次意外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但是我觉得,这次真的只是意外,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不解地抬头她。
重新抚上他的颊,她笑了笑,问,“你会很在意那张证书吗?”
他机械般地摇摇头。
“那我们就不结婚。”
“可是……”孟婆说了,和他在一起,她不会有好结果的。
看穿他的想法,她轻笑,“孟婆只是说,我们没有夫妻缘分,和你在一起会不得善终这件事,是她骗你的。”
闻言,他眼睛瞬间一亮。
“所以,只要我们不结婚,就不会发生任何事。”
“这……”这样真的可以吗?他激动得噪音颤抖,没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我来,是想问你一句,你愿意和我,不以结婚为目的,一辈子在一起吗?”
想拥抱她,张开口,却迟疑了,他嗫嚅了下,道,“不结婚,不会觉得遗憾吗?”
他知道,女人都很在乎、也很渴望婚姻。
“不会,只要有真心,就不会有遗憾。”她摇头,“所以,你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愿意!我愿意!”这一次,他没有再迟疑,坚定地抱住她。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