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慕千璃淡淡喝茶,冷冷两个字,让人摸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世子妃说阿湛病了,那就牢房世子妃引路,本宫要去探望一二。”
慕千璃抬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目光静静的落在镇国长公主身上:“殿下,不是所有的病都需要别人探望的,静养是养病的第一要素。”
镇国长公主眸光微沉,眼神交汇间有无限的情绪在流转。
聪睿如她自然知道慕千璃的弦外之音。
“那么请问世子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额……至少也得养个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之后,这南朝还是不是南宫家的男人都不一定。
镇国长公主眼睛危险一眯,声音也略微冷了几分:“那还真是遗憾。不过本宫这儿倒是有几个治病的好方子,麻烦世子妃领本宫去见见大夫,兴许能派上用场。”
慕千璃如何不知道这是镇国长公主想跟自己私下聊聊的讯号。
略犹豫了两秒,慕千璃点头:“那就有劳殿下了。”
“诸位大人累了一天一夜了,都回去休息吧,就由老夫陪公主殿下走一遭。”
花老侯爷也是个人精,自然知道他们的目的,站出来清个场,顺便蹭一个名额,名正言顺留下来。
众人这一走,镇国长公主自然也就不再端着了,直接问道:“世子妃,你给本宫说句实话,阿湛那孩子真的病了吗?”
慕千璃早就知道瞒不住镇国长公主,也没打算瞒着。
“比起这个,容千璃先问殿下一句,如果阿湛此刻没病,你们要怎么样?”
“自然是领着战狼骑,稳定乱局,肃清朝纲。昨夜一场大战,死伤无数,要不是老五那孩子,这会儿功夫整个帝都可都得沦落到老六手上,我们这些人也没功夫来这儿了。”
慕千璃听着镇国长公主理所当然的态度,一张脸倏然变冷。
也对,纵然镇国长公主对容家,对战王府情深意重,但是她毕竟是南宫家的人,是南朝的公主。
到了危急关头,她就跟很多人一样理所当然的来逼容湛,逼别人牺牲。
慕千璃重重地向镇国长公主拜了一拜,拜的对方一脸莫名其妙。
再抬头,慕千璃脸上一片清冷:“长公主殿下,本世子妃素来敬重你的为人,也非常感谢你对战王府的爱护,但是今日,你让本世子妃非常失望。是不是在你的眼里,为了南宫家,为了南朝,容家的男人怎么牺牲都无所谓?你曾经对战王府的维护,对阿湛的关爱,只是在圈养的一匹狼,为了的是等狼长大了,利用他们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镇国长公主一愣,显然没想到慕千璃冷不丁会冒出这么一句。
“本宫晓得陛下无道,是他对不起容家,可你也不能因为一个人的错,眼睁睁的看着生灵涂炭,山河破碎。”
自己细心呵护的侄子竟然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没有谁比镇国长公主更加心疼。
真相大白之后,镇国长公主羞愧的恨不得一刀抹了脖子。
可她现在不能死。
时局乱世,人心浮动,她必须站出来稳定朝纲,护佑万民。
“为什么不能?”慕千璃嗤笑,“造反的是南宫家的皇子,造的是南宫家的反,从头到尾同容家有什么干系。既然南宫家的人没本事坐这个皇帝,就换个有能力的。
你们看看这南朝的历史,十个皇帝中,有七八个是容家男人捧上去的。纵观古今,这么窝囊的皇朝还是第一个。
容家的男人不是南宫家的保姆,更不是专门给他们擦屁股的。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事,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不论是那个豺狼之心的废帝,还是自私自利执意挑起战火的南宫家那群人,他们都不是奶娃娃了。”
“守护南朝疆土,那是容家男人的职责。”镇国长公主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这南朝的皇帝是姓南宫的,跟容家无关。它荣耀时,容家未必沾到光,它落败时,呢是他们咎由自取。能不能守住河山,保护百姓,依靠别人的力量是不一样的,得他们自己努力。这是个吃人的世道,弱肉强食,南宫家的人若是有本事,自然能守得住祖宗留下来的基业,若是他们没本事……”慕千璃嘴角一勾,那就不好意思了,“改朝换代那也是避免不了的事。”
“放肆!”镇国长公主勃然大怒,“慕千璃,你好大的胆子,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你也敢说,你就不怕本宫治你死罪!”
“殿下息怒,世子妃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您别跟她一个孩子计较。”花老侯爷也被惊了一惊,不过她跟慕千璃接触的机会多,也算是了解这丫头的脾性,那真是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不过她对容家小子的维护倒是真真切切的。
念着这一点,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自寻死路。
镇国长公主却不听,凤眸锐利地眯了起来:“怎么?难不成老侯爷同意她的胡言乱语,觉得我们南宫家气数已尽了吗?”
花老侯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殿下,这并不像你,你素来冷静自持,请你这一次也保持住。关系则乱,乱而心烦。什么气数将近,老夫并不相信这些,但是殿下不得不承认世子妃有些话是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分明就是歪理。当日本宫本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英雄好汉,虽然名声不佳,但是心智坚韧,非一般人。如今看来是本宫年纪大眼瞎了。堂堂战王府,忠烈容氏一族,没想到竟有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媳。”
镇国长公主越说越心痛,眼刀子跟针刺一样,狠狠的朝慕千璃戳去。
“殿下,这南朝毕竟是南宫家的南朝,是天下百姓的南朝,不是容家的南朝,一味的将责任压在容家男人身上这本身便不合理。”花老侯爷说道。
“南朝建国数百年,都是这样的,人人都道战王府逢乱必出。而且皇权更替哪有不流血牺牲的,以往每一次不都是战王府力王狂澜,稳定朝纲,再创辉煌吗?这有什么不合理的?”
事实上,镇国长公主觉得此事是理所当然的事。
南朝乱,战王府出,新皇登基,战王府辅政,再创新的辉煌,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就像是历代先祖和历代战王那样。
“可如果有一天容家没人了,或者说战王府扛不住了呢?”花老侯爷顺着发白的胡须,那日百合院回去之后,他其实认真思索了一顿慕千璃的话,起初觉得火冒三丈,可渐渐地,却觉得慕千璃的话十分有道理,“南朝一次次乱,战王府一次次出,皇室声威越发弱,战王府的声势愈发大,功高震主,这是架在忠臣良将脖子上的屠刀。容氏一族几乎绝嗣,数十万冤魂枉死,还不值得我们深思一下吗?”
以往花老侯爷也同镇国长公主一样,认为战王府就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不是他们不知道战王府苦,容家男人苦,可他们没办法,他们自己做不到,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无数人枉死,所以只能昧着自己的良心,漠视容家男人去死,甚至还在他们的背后推了一把。
可现在花老侯爷的想法中有一点微妙的变化在。
纵观整个南宫皇室,成年的几个皇子,要么重病缠身,要么纨绔闲散,要么野心勃勃,只知道争权夺利,心中全无百姓。
唯一一个能担当大任的也就是五皇子南宫楚,可惜他出身不正,且早早的被过继。
一个个都不是什么明君的料。
这时候战王府站出来,该扶持哪一个呢?
南宫城南宫墨?只怕又是重蹈覆辙,等这两人羽翼丰满,战王府会被啃的尸骨无存。
南宫恒南宫钰?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胸无大志,想扶也得扶起来。
镇国长公主一时无语,脸色阴沉得可怖。
很明白花老侯爷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如今她又能怎么样?
重重叹息一声,镇国长公主一脸无奈:“你们说的,本宫又何尝不知?请战王府出山,绝不一个上上之策,更可以说,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可如今这南朝,除了阿湛那孩子,谁还能有能力震慑诸方势力,阻止这场祸乱呢?”
慕千璃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有些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你们为什么总是想着去阻止?”
“不阻止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兄弟相残,骨肉相争,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吗?”
经过刚刚一番争论,镇国长公主对慕千璃的态度显然冷淡了许多,甚至隐隐弥漫着怒气。
慕千璃并不责怪她,人都是自私的。
镇国长公主自小就是公主,生于皇族,长在皇族,一生都在守护这个皇族,她只是想守护自己的家族,守护自己的荣耀,尽一个公主的职责。
慕千璃跟她不同,她只想守着自己的家,守着自己的男人而已。
立场不同,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乱世英雄出,两位可曾听说过,最大的危机往往是最大的转机。”
慕千璃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让两人懵了。
尤其是花老侯爷忍不住捋着胡须,细细思索:“世子妃的意思是……”
“让他们打,不打出不了新的秩序,不打出不了新的气象格局。我是行医之人,如果一个病人身患毒瘤,许多人选择喝点药物,慢慢任由毒瘤扩大,甚至毁了其他器官,最后毁掉自己的命。
如果换做是我,我会忍着痛,割掉毒瘤,虽然会很疼,会流血,但其他内脏都是好的,根基还在,只需要休生养息,早晚还能活蹦乱跳。”
哪怕是在现代,那个无比珍惜和平的时代,战场还是时不时发生。
何况这是一个几个人意志就能毁掉整个大陆的封建王朝呢?
“胡闹!真打起来了,百姓们怎么办?如今北漠西陵东锦哪个不是虎视眈眈,就等着趁咱们乱,要咱们命。咱们这会儿自乱阵脚,岂不是让他人做收渔翁之利?”
镇国长公主第一个不认同这个法子。
应该说,这根本就不算个法子。
“高风险才能带来高收益,就看你们敢不敢赌上一赌。”
“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慕千璃,本宫对你太失望了,你竟然拿人命当赌注!阿湛呢,让他出来,本宫药亲自跟他说。”镇国长公主耐心耗尽,在她眼里,慕千璃就是个疯子,她不想跟疯子说话。
慕千璃看着气急败坏蹦跶特欢的镇国长公主,脸上冷笑连连。
都道镇国长公主年轻时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可现在她终究是老了。
曾经的坚持变成了固执。
思想反而越发的腐旧。
还有她的身体里不愧是流淌着南宫家的血,遇事不想着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就想粉饰太平,将别人推出去。
他们以为躲在大厦之下就能安全了?
殊不知大厦有些倾倒的时候。
根基都烂掉的,再怎么修,也是一个废屋。
南朝的朝臣这些年被南帝捣鼓的乌烟瘴气,朝臣们一个个尸位素餐,皇帝皇子只知道争权夺利,他们张口闭口关心百姓,可真正关心百姓的能有几人?
容湛可以阻止得了你,但是次次都能阻止吗?
他们与其找容湛做这些无用功,难道不应该先在自己身上找找毛病,趁着这个时机好好清除一下南帝留下来的垃圾玩意吗?
如果他们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趁此机会,一举剔除毒瘤,战乱之后,百废待兴,一切又会是新的气象。
当然镇国长公主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他们真的以为容湛和战狼骑是死的吗?
别看那个男人现在老实的跟鹌鹑似的,窝在屋子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可慕千璃还不知道他吗?
那个男人向来只做不说,他让君从盯着西陵,吴勇和郑凯自泰山封禅之后便没了踪迹。
如果慕千璃没猜错,这会儿这两人只怕早就等在北漠东锦与南朝的交汇处呢。
不怕其他三国做什么,就怕他们什么都不做。
只要他们赶来,他们直接来一个,关门打狗。
战狼骑已经为这场内斗争取了时间,只要他们争点气,时间足够的。
说白了,如今乱的就是帝都一城,其他地方都安安稳稳的。
至于帝都之乱,百姓安危,别忘了还有周王两个将军呢。
黑风岭离帝都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但凡他们敢乱来,直接绞了他们。
想到这里,慕千璃就觉得憋屈。
这个男人说什么,外事都给她管,结果自己就是个空架子。
只是他将一切算得妥妥当当,却总有些地方会出现一点小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