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傲天苦笑一声:“无论如何,是本座输了。本座会就此离开帝都,江湖上从此再也没有云傲天这个人。”
“一路珍重!”容湛面容淡淡,挽留?那是不存在的。
云傲天起身,走到门边,打开。
呼啸的凉风自湖上来,刺骨冰冷,他却觉得这样的冷和痛才是最畅快淋漓的存在。
临走前,云傲天突然想到与那人的谈话,忍不住停下脚步:“本座心中有一问,不知世子可否为云某解惑?”
“……”
容湛低头喝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依照容家和皇甫家多年的交情,世子难道不知道皇甫家从未真心想要为你战王府为敌吗?”
“知道又如何?”容湛声音凉薄,像是沾染了冬风湖水的冰冷。
云傲天目光一沉,显然他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步步紧逼,不留情面,逼得皇甫家远走他乡?”
“云先生是在为皇甫家的人质问本世子吗?”
船舱内的气氛陡然变冷,空气像是要凝结成冰霜一般。
云傲天心下一沉,感受到凌然气息扑面而来,这浑厚的内力让他大惊失色,随后面上满是颓然苦笑。
“世子竟有如此实力,看来先前阁下是手下留情了!到底是英雄出少年啊,本作真的是老了。”云傲天感慨一声,视线瞄到胸前的缕缕白发。
“你该庆幸皇甫家情非得已,否则此时此刻这世上早就没有皇甫家的存在。”
容湛的话飘散在空气中,如一记重锤,捶打在人的心头。
水波荡漾,却寂静无声。
云傲天回头看向船舱内,烛火明明灭灭,世子爷的身影笼罩其中,整个人像是与这世界隔绝一般,那眼神更像是超脱世事之外,仿佛天地万物都无法吸引他半点注意力一般。
那浑身散发的孤独冰冷像是一层层厚重的坚冰,就算是夏日毒辣的日头都无法将之融化一片。
看着这样的容湛,云傲天心头闪现一丝莫名的情绪:“你……到底想要什么?”
“……”沉默在空气中流转。
云傲天倒也没想过他会回答,会问出这话,也只是想起白天那人说过的话,容湛此人天纵奇才,只手可得天下,可惜他欠缺的是称霸天下的野心。
这世上的人多庸俗,穷其一生,要么为名,要么为利,可他不想当帝王,那么别人跟着他又能得到什么。
若天下他都不稀罕,云傲天突然想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其实这些他并不该问,但是看到容湛,云傲天音乐有种看到曾经自己的感觉。
他们都身负血海深仇,比起她,容湛更苦。
他只有家仇。
而容湛肩膀上还有国恨。
缠绕着他的只有一个亡魂,而困住容湛的却是数十万惨死的南朝百姓。
他们的路从出生就开始注定,充满血腥杀戮。
他在这条路上失了自己,所以落得个后半生只能在悔恨中度过。
或许因为突然有了孩子,他在绝望深渊里看到了一丝光,心也变得十分柔软,所以他有些不忍心看到年轻的生命在复仇之路上走向毁灭,本想叮嘱几句,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一道身影,心情突然轻松了许多。
“湖风清冷,世子就当本座醉了。人这一生功名利禄是空,天下第一也是空,到了最后所求不过三尺地,所想不过身边有一人相伴。
世子你还年轻,没吃过情爱的苦,这女人啊才是这世上最毒的药,不要太小看女人,女人的心一旦狠起来,比什么都可怕!趁着能相爱的时候相爱吧,别像本座这样,到头来只有阴阳相隔的份儿。”
这真是过来人的切肤体验了。
云傲天声息一口气,看着苍茫芒的天际,仿佛又回到落英缤纷的时节,十里桃花,灼灼其华,那人飞奔而来,为的是不错过船期。
西湖烟雨,柳丝传情,他以为这不过是人群中匆忙一瞥,可到了最后才知道,那是刻在心头的一把刀。
日日夜夜,饮恨泣血。
百年修得同船渡,他们渡了。
千年修得共枕眠,他们眠了。
可没人告诉他,万年才能修的一世岁月静好。
那时的他无心风月,注定辜负一腔春水!
抬头,看向远外的天际,云傲天飞身一跃,跳下冰冷的湖面,但愿这世上不要跟他一样,一次错过,成为一生过错!
纵然是性格温婉的那人也用死亡来让他永世难忘,何况是慕千璃那个看似温润如水,实则性烈如火的女人。
湖面结着薄薄的冰,云傲天却能滑冰而行,很快消失在暗夜之中。
船舱内少了一人,再次陷入一片沉静之中。
桌上的香炉青烟袅袅升起,灯罩里的烛火也烧了大半。
容湛勾着一方金樽,晃荡着里面透明的水酒,细碎的光芒落入其中,恰似碎钻一般。
他的视线似在欣赏这杯中星辰,但是只有他自己之中,他的思绪早就漂洋过海,飞掠远方!
他要什么?
其实他一直很清楚,他要天上地下,再无人敢欺她一分!
为了这个目的,他毁天灭地又何妨?
手指突然一用力,手中金樽成齑粉,容湛一挥手,君从立刻将杯酒撤下。
容湛再次抬起书卷,可是没多久就被人打断了看书的兴致!
船舱的门突然被重力推开,冷风呼啦啦的钻了进来。
云庭峥沉着一张脸来到容湛面前。
“九哥,皇甫家有心投奔,你为何拒绝他们?皇甫家那可是几百年屹立不倒的世家名门,如今虽名声不显,但是背地里人脉,旁支,渗透整个九州,如果能为我们所用,战王府和九哥你的声威定能更上一层!”
云庭峥一收到皇甫世家退居无回城的消息便匆匆赶来。
前不久,皇甫家家主可是亲自给容湛传信,提出投诚的诚意,而他们投靠废帝,只是假意,为的便是先立功。
皇甫世家能在九州纵横几百年,哪怕在如今子息凋零的情况下依旧让人不敢忽视,自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而皇甫家的人最厉害的便是识君之谋。
也不晓得是巧合,还是刻意精心筹谋,每每天下大乱,皇权争霸出现,皇甫世家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是从龙之功臣。
旁人不知道,但是他们清楚,皇甫世家又被称之为正统守护者。
他们选择容湛,就等于向天下人宣布他有当皇帝的潜能,是天道正统。
原本南朝姓南宫,他们再努力,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而让他们做谋逆之臣,显然又对不起战王府世代清明。
他们一直头疼的难题终于有了突破口,结果容湛却拒绝了。
不仅不接受皇甫家的投诚,反而逼得南宫家远离帝都。
这要是皇甫家一怒之下真的投了废帝,或者其他人,与他们为难,这不是给他们找事儿吗?
“云木头,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九哥做事自有他的打算,你就说九哥什么时候让我们失望过了?”
花阡落跟了上来,一见气氛不对,立马跳了出来。
“够了,花十七,少在这里插科打诨。九哥是我们的兄弟,更是我们的主子,为兄弟我云庭峥可以两肋插刀,为主子我云庭峥也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九哥说要兄弟一条命,兄弟绝不吝啬,只是死也得死个明白,我们不能稀里糊涂的就死。
九哥此举损人不利己,皇甫家若是恼羞成怒,我们就是腹背受敌,这一来一去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花阡落皱眉,虽说他也觉得云庭峥这话有道理,但是他更相信容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