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给凤溯他所要的,就让凤溯自己去拿到手。
就当是凤溯这四年来悉心照顾他的报酬。
姬瑾荣随着廉平走进盛白双的居处时,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那稚气犹存的脸庞上竟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静和镇定。
姬瑾荣的目光落在凤溯和那“先皇血脉”身上。
那“先皇血脉”仿佛注意到他的视线,手牢牢地攥紧凤溯的衣袍。
姬瑾荣看在眼里,唇角反而染上了笑意。
要成为国君,这般怯弱可不行,不知凤溯会怎么把他教好。
姬瑾荣并不关心皇位由谁去坐,只关心这件事对盛白双的影响。
盛白双本来就很累了。
身为女子,却不得不面对各方质疑、扛起大栾朝的国运。
连被泰家家主指着鼻子骂都不能还回去。
果然,姬瑾荣看见盛白双眼底满是疲惫和失望。
盛白双说:“阿瑾,过来。”
姬瑾荣朝盛白双走去。
他感觉凤溯的目光始终追随在自己身上。
姬瑾荣走到盛白双身边,仰头朝凤溯看去。
凤溯依然在看着他,没有丝毫闪避,仿佛想要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姬瑾荣淡淡地笑了起来:“阿溯你找到了兄长也不告诉我,害我昨晚妒忌了很久,以为阿溯你随便捡了个小孩就陪着他睡!”他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目光却非常平和,“如果是皇伯父留下的孩子的话,阿溯你肯定得寸步不离地守着。”
免得被人害了。
听到姬瑾荣说“随便捡来”,那男孩脸色白了白。
他眼底掠过一丝恨意。
凤溯眼眸幽沉。
姬瑾荣站在盛白双身边,“先皇血脉”站在他身边。
很快地,廉平带着炎红玉进来了,他们走向盛白双那一侧,站到了盛白双和姬瑾荣身后。
泾渭分明。
盛白双注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转过头来,与盛白双对视片刻,认真说道:“您将我推上这个位置本来就饱受非议,如果能验明这位兄长的身份,您就不用再烦恼了——兄长的天赋肯定不会有问题。”
听到姬瑾荣的话,那男孩捏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是啊,他的天赋肯定没问题,到时候这个碍眼的家伙就该滚蛋了。
这碍眼的家伙拥有的一切,本来就该是他的!
盛白双深吸一口气。
她对凤溯真的太失望了。
她并不是不想承认这“先皇血脉”的身份,只是凤溯在将人带回来——或者说将人带过来前可以先和他们商量一下。
凤溯直接把人带过来揭开这“先皇血脉”的身份,无疑是直接将她们都推到了对立面。
他们要是护着姬瑾荣,这“先皇血脉”肯定会恨上她们——更会恨上姬瑾荣。
这孩子——
竟这么恨他们吗?
盛白双说:“一切等天赋觉醒以后再说吧。”
即使真的是先皇血脉,如果母族那边有问题,天赋也不一定符合“国君”的要求。
更何况还不一定真的是先皇血脉。
盛白双开了口,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盛白双让凤溯先带那男孩回去,留下姬瑾荣。
凤溯走后,盛白双让姬瑾荣坐下。
盛白双说:“阿瑾,你好像不难过。”
姬瑾荣说:“挺好的,阿溯能找到想要的东西。”他本就是这世界的过客,不应该生出“占有”这种想法。将来他要是找到了魏霆钧,那家伙见他这些年与凤溯这么亲近指不定会怎么生气呢。
只是他不当“国君”,有些事做起来可能没那么方便了。
不过,也许他要“亡”的,并不是这大栾朝呢?
他现在连天赋都没觉醒,和魏霆钧的重逢延后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也许魏霆钧对小小的大栾朝并不感兴趣。
这个世界最高的位置,应该是“封圣”吧!
圣者百年一现。
也就是说,一百年中只有一个人能够成功“封圣”。
而“封圣”的圣者将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圣者之令天下强者莫不应从。
说不定魏霆钧的目标是这个!
等他天赋觉醒、等他不必呆在“国君”的位置上,会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这个时代的一切。
所以,姬瑾荣不难过。
伤心和嫉妒这些陌生的情绪,他昨天夜里已经领教完了。
不过如此。
姬瑾荣目光灼灼:“盛姐姐,如果你不用当这个国师,是不是可以回师门!”
盛白双触及姬瑾荣明亮的目光,心脏微微一缩。师门吗?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
是不能想,也不敢想。
一想,她就会想起那双曾经那么灼亮的眼睛。
想起最后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怨与恨。
想起那最后一句“盛白双,你一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算什么,必须背负着无数人的命运活下去才可怕。
盛白双叹了一口气。
过了许久,她才说:“是该回去了。”她揉了揉姬瑾荣的头发,“阿瑾,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姬瑾荣眼睛更亮了:“愿意!”
盛白双的先祖可是曾经“封圣”的人,要是能去盛白双师门瞧瞧,说不定能知道“封圣”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盛白双也很累了。
光靠她一个人撑着,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既然凤溯想要,那就让凤溯拿走吧。
权势与地位,从来都不是盛白双想要的。
将盛白双留在大栾朝的,只有“责任”二字。
姬瑾荣张开手抱了抱盛白双,兴高采烈地说:“那我们说好了,等那孩子天赋觉醒了我们就离开。”
盛白双见姬瑾荣兴致勃勃,只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什么。
她总觉得要离开没那么容易。
就算要离开,也得把所有事安排好。
凤溯以前得罪的人太多,如果让他接替国师的位置恐怕难以服众。难道要把廉平留下来?
以廉平的脾气,恐怕不愿意留下辅佐“先皇血脉”。
而且凤溯和廉平一向生疏……
姬瑾荣见到盛白双眉间那难掩的愁绪,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盛白双肯定不是为自己怎么脱身发愁,而是为凤溯和那小男孩怎么站稳脚跟发愁。
正是因为知道盛白双的立场会是这样,他才以最快的速度平复好心情,提出和盛白双一块离开。
如果他不服气,想去和“先皇血脉”抢一抢,盛白双他们肯定会左右为难。
至于凤溯……
也许也会为难吧。
毕竟到目前为止,凤溯对他还没有生出杀心。真到了那一步,他和凤溯之间最后一点情谊恐怕都要完蛋了。
姬瑾荣想了想,对盛白双说:“我可以搬过来这边吗?”
盛白双一怔。她望着姬瑾荣平静的双眼,想到了这几年来姬瑾荣对凤溯的依赖。她极少与人亲近,连凤溯也不例外,所以面对这件事时只有失望——并不怎么愤怒、伤心。可姬瑾荣和凤溯朝夕相处,怎么可能和她一样平静接受?如今凤溯做出这样的事,最难过的恐怕是姬瑾荣才对。
盛白双自然不忍他日夜与凤溯和那“先皇血脉”相对。
她答应了姬瑾荣的要求:“我让廉平和你一起去收拾东西。”
姬瑾荣说:“不用,我还有些话要和阿溯说。”
盛白双没再多言,让姬瑾荣自己回了住处。
姬瑾荣回到房间时,见到凤溯在那里坐着,就像这几年来无数次坐在他房内一样。
姬瑾荣愣了愣,喊:“阿溯。”
凤溯听到姬瑾荣的声音,浑身一颤。
他抬起头看着姬瑾荣,如玉般的面容平静而莫测。
姬瑾荣说:“拍卖行,给你。”
凤溯怔住。
姬瑾荣说:“北斗,也给你。”
凤溯站了起来,看着姬瑾荣冷静的脸庞。
明明还不到十岁,却有着难言的沉着。
凤溯柔声说:“阿瑾,你在生我的气?”
姬瑾荣说:“没有。”他走上前,和从前一样轻轻环抱凤溯的脖子。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他们不可能再这么亲近。就算是为了这几年凤溯对他的好,他也不会去生凤溯的气——就算一时之间会难过、会不舍,迟早也会放下的。姬瑾荣很快松开了手,“你想要,都给你,它们是你一手建起来的。”
凤溯死死盯着姬瑾荣。
姬瑾荣想叮嘱凤溯把它们都拿在自己手里,可想想凤溯的手段又放下心来。就算那“先皇血脉”不是真心对待凤溯,凤溯也不可能会吃亏——更何况那孩子看起来那么依赖凤溯。
至于往后他们会如何,已经不是他能管的了。
姬瑾荣说:“我等会儿收拾一下,搬去盛姐姐那边住。你……”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口,“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凤溯握紧拳头,依然想从姬瑾荣脸上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阿瑾,你果然在生我的气。”
姬瑾荣目光平和,丝毫没有避开凤溯灼人的视线:“没有。”
他抓住凤溯的手掌将它摊开,将拍卖行的印玺和北斗的令牌放了进去。
“给你。”
说完姬瑾荣叫上胖胖,开始收拾行李。
凤溯在一边看着。
姬瑾荣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很快收拾完了。领着胖胖经过凤溯身边时,姬瑾荣顿步,对凤溯说:“再见。”
凤溯没有和他说话。
姬瑾荣走了。
等姬瑾荣的身影消失,凤溯狠狠地将手中的印玺和令牌扔向地面。
手背青筋暴现。
姬瑾荣说,给你。
他一直以来费尽心思抓到手里的,姬瑾荣却大大方方地说“给你”。
他不信这国君之位,姬瑾荣一点都不想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