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宋来宝打了个寒颤,顺着钟卫国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邓老师颤颤巍巍往这边跑,心中一动,不敢置信瞪大眼:“小舅?!”
刘洋也被吓一跳,回过神来发现钟卫国满脸震惊,下意识朝大腿上拧一把,还以为梦会醒,谁知却听到,“卫国,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小舅,你怎么会在这儿?”钟卫国潜意识觉得认错了,导致他不敢上前,待人走到跟前,的确跟记忆中的人一样,除了多几根白发和几道皱纹,“小舅——”
刘洋实在忍不住,打断钟卫国的话:“等一下,钟大哥,邓老师,你们先别急着认亲,到底是咋回事?”
多年不见的亲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钟卫国哪顾得上跟刘洋解释,回他一句回头再说,就问,“小舅,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你小舅?”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钟卫国回头一看是个身形微胖,肤色黝黑,从未见过的妇女,“你是?”
“我是来宝的邻居,狗蛋的娘。”指着和宋家相邻的土屋,“这么说来你和招娣的女婿都跟你舅舅一样是黑七类了?”
钟卫国脸色微变:“别胡说!我舅舅只是个老师,不是黑七类当中的任何一类。”
“卫国,不得无礼。”邓培林拍拍钟卫国的胳膊,“老乡们对我挺好,给米给面给油给盐,还让给我们盖新房,比这位女同志家的房子还敞亮。”
狗蛋的娘抬起下巴,哼一声。
“那她说的资本家又是怎么回事?”钟卫国不明白。
邓培林道:“你娘死后的一年,我就调到别的大学代课。从大学里面抽外语好的老师去外语学校任教。我的英语极好,就选我为英语老师。
“这么说来你不是资本家。”狗蛋的娘说出来,意识到她听到了什么,连忙问,“等会儿,你说你是大学老师,大学老师的意思是教大学生?”
钟卫国:“当然!”
“那,那我们家狗蛋跟你学,以后是不是就成大学生了?”狗蛋的娘接着问。
邓培林道:“得考上大学。”话音一落,狗蛋的娘脸色暗下来,“不过,你不用着急。国家已经开始办大学,以后可能还会办更多大学,你家狗,你家孩子好好学,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
“这还差不多。”狗蛋的娘满意了,“哎,俺以后不喊你老邓,喊你邓老师,你得好好教俺们家狗蛋。对了,招娣的丈夫的大哥,你刚才在院子里说的话,俺也不会对外声张。”
宋来宝没听明白:“什么话?”
“来男偷招娣的东西。”狗蛋的娘脱口而出,宋来宝脸色骤变,狗蛋的娘意识到一秃噜嘴给说出来了,尴尬笑笑,“那什么,俺家的猪饿了,俺去喂猪啊。”不待宋来宝开口,一溜烟钻进屋里。
尾随钟卫国过来的三名妇女见狗蛋的娘跑这么快,连忙找个理由离开。可是,因为钟卫国和邓培林认亲,此时宋家门口已经聚集很多人。
小宋村的村民登时不关心邓培林教过多少大学生,能不能把他们家孩子教成大学生,反正邓培林跑不了。村民吩咐问钟卫国,来男偷东西是怎么回事。
“邓老师,卫国,外面冷,有什么话到屋里说。”杨氏连忙开口,“去堂屋。”
钟卫国扶着邓培林进去,小宋村的村民转身就去敲狗蛋家的门,不待开门的人开口,一股脑儿挤到院子里,趴在墙头上光明正大偷听。
钟卫国起先还疑惑狗蛋的娘是怎么知道,眼角余光注意到墙头上多出一排脑袋,他的脑袋也跟着嗡嗡响。
宋来宝顺着他的视线发现很多人偷听,叹气道:“俺们村的人就是这个德行。”
“来宝,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宋来宝的一个远房堂哥道,“来男偷东西这事,你不能瞒着俺们。过几天就过年了,来男得去给俺爹拜年,她的手脚不干净,俺得盯着她。”
钟卫国看向宋来宝,这事怎么办?
“钟大哥,招娣都丢了什么东西?”被一排脑袋盯着,宋来宝干脆叫儿子去屋里搬几个凳子,坐在院子里说。
钟卫国便说:“书、雪花膏、蛤喇油和胰子。”
“这么多?”有人惊讶,“雪花膏和洋胰子不少值钱吧。”
宋来宝连忙说:“是不少值钱,但俺家也不缺那点钱。”
“你是不缺。”宋来宝的堂兄道,“俺听你娘说你家招娣现在是中学老师,一个月三四十块钱,她丈夫是团长,怎么也得有小一百,手底下漏的都够你们一家吃喝用的了。所以,俺们也没说你偷东西。”
“俺怎么听说来男的丈夫的工资也挺高的。”狗蛋的娘露出头。
宋来宝的堂兄噎了一下,就说:“那就是来男不知足。”
“招娣也是这么说的。”钟卫国道,“招娣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听着口气特别不好,想来是对她二姐非常失望。”
“谁家摊上这么一个二姐都高兴不起来。”宋来宝的堂兄说着,叹了一口气,“可惜是咱们家摊上了。来宝,这事你说咋办吧。”
宋来宝一直觉得家丑不能外扬:“俺回来问问俺娘。”
“那等婶子来了,俺再来找你。”男人说完,从墙头上消失。其他人见状,跟着离开。宋来宝立刻就叫她儿子去喊邓培林的妻子,然后请钟卫国和邓培林去屋里说话。
钟卫国跟他舅舅和舅妈说了两个小时话。刘洋请假,骑着车子把他送到车站,待钟卫国赶到滨海给钟建国打电话,已是晚上八点多。
钟建国接了电话回到家,看到宋招娣正在给三娃洗脚,伸手把她抱起来。
“爸爸疯了吗?”二娃吓一跳,连忙问他哥。
钟大娃看一眼抱着宋招娣转圈圈的男人:“病了,病的还不轻。”
钟建国放下宋招娣,抬手给儿子一巴掌:“上楼睡觉。”
“就不睡。”钟大娃揉揉脑袋,躲到宋招娣身边,“爸,你要升官了吗?”
钟建国乐了:“官迷!不是升官,但也是喜事。你舅爷爷一家有消息了。”
“舅爷爷?”钟大娃第一次听说,“跟爷爷一样吗?”
宋招娣笑道:“你爷爷那种人,一百户人家也难找出一个,肯定跟他不一样。钟建国,别卖关子,你舅舅有消息,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你们村。”钟建国把他舅舅下放的事跟宋招娣大概说一遍,“幸亏你后来没给大哥打电话,否则,我们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见到舅舅。”
宋招娣瞠目结舌,不可思议:“这么巧?”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钟建国道,“这是不是就是古人说的福祸相依啊。”
钟大娃举起手,示意他爸先暂停,容他说一句:“舅爷爷要来咱们家吗?爸爸,可不可以先别让他来?咱家今天刚买了新的雪花膏、蛤喇油和胰子。”
钟建国苦笑:“舅爷爷暂时来不了。”
“以后会来吗?”钟大娃问。
宋招娣:“以后也不会,他们年龄大了,没法坐车。不过,我们得去看看他。”
“我可以去看望那个舅爷爷。”钟大娃认真道,“只要别来咱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