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迟在一旁十分安静,脸色不好也不坏,目光淡淡的,并没有关注两个姑娘,只是专心致志地吃着饭,握着墨绿汤匙的手倒是好看,玉色沁润着热气,像是一件上了年头的博物馆陈列的艺术品。意有了,境也有了,就是没什么心。
阮宁赶紧摇头,偷看了一下俞迟的表情:“我不敢打架的,就是跑步摔着了。”
宋四笑:“阿迟是医学院的,一会儿让他帮你处理一下。一个小姑娘,也不爱护自个儿,破了相就坏了。”
阮宁赶紧再摇头:“不用不用。”
俞迟本来并未吃完,却突然间端起了托盘,也不搭理二人,就离去了。
宋四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些小得意,对阮宁笑得更甜:“他就是这样脾气,不大合群,也不大搭理女孩子,你别介意。”
阮宁能说什么,阮宁也不必说什么。阮宁默默地又吃了碗米饭,后来菜吃完了米饭没吃完,就又打了份菜,后来米饭吃完了菜没吃完,她就又打了份米饭。
宋四都傻了。
这丫头绝对有强迫症。
了解阮宁的人都知道阮宁这是在自我调节。她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点白饭。
宋四先吃完,拿手帕擦了擦嘴,说了句:“阮大哥工作调动了,你以后应该有机会看到他。哦,对了,我哥走的时候,让我如果有机会看到你,告诉你一句,那天在楼道里,他认错了人。”
阮宁彻底吃不下去了。
眼前的土豆是一团糟,眼前的米饭一团糟。她这个人也是一团糟。
阮宁腮帮子塞得满满的,伤口越胀越疼。
“够了。吃不下就别吃了。”
阮宁闻到了消毒药水的味道。
抬起眼,却是那个穿着白色衬衫、卡其色西裤的少年,他背着药箱,手上还攥着一袋棉签。
他的身后,是脸色异常难看的宋四。
阮宁的表情有些扭曲,嘴里不停咀嚼着,可是反应过来少年在说什么,又手足无措起来。
“吐了。”俞迟放下药箱,从里面掏出一双新的医用手套,戴上后,淡淡开口。
阮宁“啊”一声,却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她的脸颊渗出了点滴血迹。
俞迟坐在了阮宁的身旁,十分娴熟认真地处理那张脸上的伤口。
他微微侧头,看着棉签上的血迹,开口:“跑步时跌倒引起的擦伤?”
阮宁点点头。
“身上呢,还有别处擦伤吗?”俞迟掏出一卷纱布,拿医用剪刀剪下长短相同的几截,又问。
阮宁点点头,反应过来,又迅速地摇了摇头。
俞迟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握住阮宁的右手肘关节,淡淡开口:“这里是吗?”
阮宁龇牙咧嘴。
她刚刚吃饭时,握着勺子的动作一直不太自然。
俞迟卷起少女的薄毛衣,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块已经彻底肿起来的肌肉,面无表情地拿出酒精擦洗。
食堂顿时响起一片“我靠”“我靠,俞迟”“我靠靠,我也去摔一摔”,此起彼伏。
宋四的眉毛快拧到天边了。
他把阮宁手肘上的伤口包扎好,又淡淡开口:“站起来。”
小同学霍地像被烫住了,蹿了起来,笔直立正。
“走走。”
阮宁同手同脚地走了几步,像是面对刚上大学那会儿军训时的教官,紧张异常。
旁边似乎隐约听到喝彩声,阮宁回头,傻乎乎地笑了,像棵得了点阳光的大白菜,灿烂极了。
俞迟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蠢货,又开口:“坐下。”
然后施重力到了阮宁的左脚脚踝处:“这里也受伤了。”
他弓身蹲在那里,腰线清晰,眼神清澈,鼻子高挺,好看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拥抱。
宋四终于有些憋不住:“阿迟,你不是走了吗?怎么……”
少年抬头,眯眼:“不是你让我给她处理伤口的吗?”
阮宁忽然想起,她曾经忘记了那个唯一能联系上林林的qq号密码的后四位。
十乘以十乘以十乘以十,她运气不好,试了整整一万次中的七千三百多次。
绝望了三个月。
找回那个密码的那一瞬间,似乎终于压下因曾经被拒绝而苟延残喘的自尊,轻轻地打下两行字。
林林,你好吗?
林林,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