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荷犹豫了一会儿,才憋不住恨道:“你是没挖过我祖坟,我看我挖过你的!就为了你,你这么个玩意儿,我被我爸逼得跟前男友分了手,反过来追求傅慕容!追完傅慕容不算完,还得帮你打胎!我净围着你转为你活了,能问一句吗,你,对,就你这样儿的,究竟得罪过哪家权贵,值得人家这么大费周章算计你!害得我家也跟着受罪!”
阮宁愣了:“嗯?”
“上头有人给我爸打招呼,三番五次地强调,如果这些事做不到,手头的工程全部都要停工,让我们掂量清楚。”
阮宁说:“抢傅慕容写举报信,都是有人指使你干的?”
沈荷翻白眼:“不然我吃饱了撑的。我现在一听见你的名字就糟心,如果你得罪过谁,麻烦你把事情捋清楚,跟人赔罪去,我是真不想再跟你牵扯下去了。”
阮宁仓促说了声多谢,挂断了电话。
有人想把她逼向绝路,还要把这祸水引向看起来和她颇有仇的沈荷身上。沈荷还算坦率磊落的人,如若不然,阮宁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么小半辈子,她能有什么要被人断生路的大仇?
阮宁清点了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不过十余万,孩子再过半年出生,这点积蓄不知道能撑多久。就算工作保留,自己今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平了。
拨开收音机,正好听见《远走高飞》。前两年在驾校学习时,教练都是在空调满格的车厢内放着嘶吼的《远走高飞》,叼着烟骂着阮宁:“踩踩踩,你怕啥,使劲踩油门!前面能有啥,怼上又能咋地!踩哟!你个瓜妹子!”
阮宁还记得那种目眩神迷踩踩踩的感觉。
豁出去了。
横竖都走到低谷,再困窘又能怎样,如果不死,大概运势总有一日回升吧。
2017年3月,全球各大媒体报纸娱乐版都在疯狂地报道一则新闻,费小费和施耐德解除了婚约。
费小费在演唱会上哭着说,自己爱的人已死,死在她和施耐德订婚的那日。她无法背离自己的心,和施耐德过一生。解除婚约,是二人商量之后,谨慎做出的决定。
费小费的粉丝论坛疯狂地传播着一则视频,五年前费小费“记忆吗啡”主题演唱会上的一幕。
阮宁了却一桩心事,心想:俞迟,如果她是你唯一放不下之处,如今真可以放下了。
至于自己这个局外人,早该放下。
没有人给我尚方宝剑,让我见不爱俞迟之人便杀。
一日晨起,有些出血迹象,阮宁挂了个号,去医院开了三日安胎的吊针。
这家医院是妇幼专科,她在输液大厅挂吊针时,瞧见不少笨重浮肿的孕妇。
阮宁看到大多孕妇并无人陪,这和她认知中的“身为孕妇总是有丈夫小心陪伴不然这男人简直是畜生啊”的印象不符。
她问她们家里男人呢,曾经的姑娘们、现在的准妈妈们回答得也很是揶揄巧妙——我一个人凭本事细胞分裂出的娃,他哪里有爹呢?
“他爹啊,他爹忙工作,忙!忙应酬,忙!忙升官,忙!忙发财,忙!样样都忙啊,什么,你问我忙不忙,我不忙啊,我是我们家最闲的,所以生孩子的工作才分配给我!”
“男人……对不起,男人是啥,好吃不好吃?实不相瞒,我是女儿国公民,喝了子母河的水怀的孕。”
阮宁乐坏了。
别人问她,她说:“我男人早死啦,这是遗腹子。”
大家觉得这个答案最妙,把最后一张病床让给了阮宁。
阮宁输了仨小时的硫酸镁。孕妇使用的针头本来就细,她迷迷糊糊睡了好几觉,单手举高输液瓶上了几回厕所尿尿,总觉得没完没了了。
忽而微信提示音响起,是小武。他好一阵子没找阮宁聊天了。他们团时常有突发任务,一行动就要十天半月。这也是常事。
小武连打了一串话。
“阮、阮姐,你哪儿呢?”
“我听说你怀孕了,是真的吗?”
“我们团出任务,这次在境外埋伏了两三个月,前两天才有收获。不过团座又受伤了,刚清理完伤口。”
“刚刚我打开手机,慕容发了条朋友圈,我看他话里话外不大对,问了他,才知道他是因为你怀孕而有所感慨。”
“阮、阮姐,宝宝几个月了呀?”
阮宁去翻朋友圈,慕容发了这么一句话:“爱过你的女人最后都成了孩儿他妈。”
呵,这优越感强的,看给他能的。
阮宁慢吞吞地点着“删除联系人”,而后语音回复小武:“三个月,还小。团座他老人家没事儿吧?”
小武之后再没回复,估计又忙起来了,阮宁倒也没在意。
她输完吊针,却突然福至心灵,给周庭长打了个电话。她说:“您看,这事儿调查完,能不能上报张院长,请他发一张调令,派我去其他偏僻贫困地区的基层法院交流任职。”
周庭长想了会儿,点头:“不失为权宜之计。以后风声过了,再回来也成。”
阮宁笑了:“不回来啦。找个安静的地儿,还能有份工作,把孩子养大也算我这辈子功德圆满了。”
张院长竟很痛快地同意了这件事,又说按照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阮宁多半是被诬告了,但是她未婚先孕却是真的,身为一名法官,影响的确不好,如果她执意不肯让步打掉孩子,调去偏远地区也算一种处理措施了。
至于去哪里,阮宁可以自己提出几个地区,由张院长权衡后拿定一个,再向上级请示。
她看地图勾了几个地方,都是偏僻且经济实力落后的小区县。
澄澄、田恬、小五三人请阮宁去“湖底捞”吃火锅。毕业时,齐蔓周旦返乡,六子去二,工作五年,澄澄嫁人,阮宁被迫背井离乡,再去其二,208宿舍想必此生再也不能住到同一屋檐下耳鬓厮磨了。
她们只是同学啊,何以离别时如此伤心。
如阮宁和俞迟,他们只是同学,何以离别时如此不甘。
同学只是起点,终点的名字叫离散。
阮宁喜欢吃麻辣锅底涮鸭舌,如今怀孕,有些禁忌,不敢再吃辣。小五捞出鸭舌在白开水中涮了涮,才放入阮宁的牛肉黑醋花生麻酱料碗中。
“湖底捞”配牛肉黑醋花生麻酱料碗,吃货阮宁潜心钻研多年,这是她爱吃的味道。
最爱的味道配最爱的人,阮宁觉得很圆满。
小五平时十分爱笑,鲜少有她不笑的时候,如今她却十分严肃,白皙的手腕不停转动,把涮好的各类菜夹入阮宁碗中,想必日后生下女儿,也只能这样对待了。
“钢铁侠”田恬买了一只大柚子,她平时分明爱吃,这会儿却也不吃,不停地用手剥着苦涩的脉络,整块果肉都放在盘中,又把盘往阮宁手下挪了挪。人还是如平常一样矫情,说着“我不饿我不吃”,但话却是朴实的一句:“你吃啊,六儿。你爱吃这个。”
澄澄吃醋撇嘴:“你们待我啥时候这么好过了,她是老幺不假,可你们也不能太偏心,只爱幼不尊老。”
阮宁笑得眼弯弯的,歪头温柔看她,瞧她只是撒娇,才给她盛了碗菌汤:“嫁人了性子可改改,顾润墨人倒还算爷们,也肯负责任,可是过日子总是甘甜少酸苦多,难免磕磕碰碰。我以后走了,可再不能帮你出气啦,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千万别给姐夫气出个好歹。”
澄澄呸道:“你替他说什么好话,他前几天还说你不好来着,我已经几天没理他,他要是不道这个歉,大家走着瞧,这日子谁也别想过舒坦了!”
阮宁纳闷:“他这几年似乎对我成见很深,我也清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如果知道了,也可以告诉我,我很好奇,何时得罪大姐夫了。”
澄澄勃然大怒:“你听他放的什么屁!说你杀了人,可怜他三表叔。只是如今宋林势大,他虽跟宋林交好,但如今既已慢慢撕破脸,来日不过就是你死我活,只是有一天你们两人千万别落他手里。我一听就炸了,我还没死,大着肚子杵他眼前,他还想把你怎么着不成?”
小五讶异:“三表叔,他三表叔是哪个,阮宁跟他都不熟,怎么会认识他三表叔?”
澄澄烦躁道:“这个三表叔不光阮宁认识,咱们大家都认识。顾润墨的父亲有一个姨姥姥,而这位姨姥姥不巧,嫁给了咱们都知道的俞帅。顾润墨口中的三表叔,就是俞帅的长孙。”
田恬放下柚子皮,浑身一个激灵:“是俞三,去世的俞三!”
田恬叫出声,小五狠狠瞪了她一眼,慌乱地看着阮宁的表情,似是怕她受到什么刺激。
阮宁的手机铃声却忽然唐突地响了起来。
“嗯,妈。哦,我这会儿在外面吃饭。”
“嗯?有人上门提亲,提着两大坛米酒?三十斤人参?扛着一张黑熊皮?”
“他说他是孩子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