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长安不见月

关灯
护眼
孤琴候萝径,三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书架

柳家热闹, 杜家却井然有序。

杜蘅一早起来,自打了水梳洗刷牙,细细描眉画眼, 贴了花钿插戴簪环, 忙活半日,却不敢在人前露脸,踌躇再三, 只得钻到东跨院找杜若闲谈。

清澈透亮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 在青砖地上投出一个明朗的光锥, 其内辉煌灿烂,其外黯淡陈旧。

杜若坐在绣墩上理妆,恰好占据光锥尽头处的尖角。

半明半暗的地界儿, 她身上鹅黄地水墨色蝶恋莲花的对襟长衫子, 蝴蝶湖蓝色的大翅膀覆着墨色莲花,一朵一朵顺着往下排, 横平竖直的。亮的地方鹅黄被滤得淡淡的, 近似于米白, 那莲花就显得鲜嫩些,黯淡的地方浓郁些。

简简单单一道光影, 把人勾勒的窈窕。

杜蘅站在门槛上招呼,“今日的山茶又来了,你猜是什么品种?”

杜若嫣然一笑。

——他倒是日日不落空。

从上巳节至今, 已是第七日, 每日晨起便有一盆山茶送到荣喜手上。

大大方方一只越窑青瓷盆,明明白白一盆花, 修剪侍弄的将将好, 十七八个花苞, 七八朵盛放的大花,密密匝匝满头,养得好能再开十来日。可是送花的小厮多一个字也不肯讲,只道。

“赠与杜家二娘子。”

待选待选,原以为虚无缥缈的难事,没想到名将一出,旗开得胜,眼看就要班师回朝了。

头几日杜家人还战战兢兢,深恐里头藏着什么凶险,后头就成了例了,杜有邻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再看杜若,就觉得她真是沉稳,竟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兴奋之色。

“去瞧瞧?”

杜若道好,挽着阿姐散散淡淡走到后排房。

茶花性喜湿润半阴,所以养在槐树底下,头先烂根的那棵老树砍了去,边上还剩一棵十来年的小树,撑开小半个院子的树荫,余下地方直通通晒着。

最早送来的那盆,据杜蘅介绍叫做大玛瑙,花大如莲,红白拼色。名字别有讲究,红色略多的叫红玛瑙,白色多些的便叫白玛瑙。

后来就一盆比一盆艳丽浓重,从粉红、桃红、嫣红,到浓郁的紫袍,再到鲜艳如血的鹤顶红,每日翻新花样。

七盆摆在一处,红花累累如云,当中独独夹着一盆单瓣的金茶,色若黄金,花型纤弱单薄,整体仿佛抹了一层蜡质,倒比那些复瓣的轻灵。

杜若心里有个想头,弯腰轻轻抚弄花瓣,衣襟顺溜溜垂下,露出浅浅一抹光亮秀致。

杜蘅忙拉她起身,小声道,“眼瞅着入了贵人眼了,还这么不谨慎。”

杜若安然笼住衣领。

日光斑驳地打在身上,才显出墨色莲花里头是混着金线的,偶见星芒一闪,衬得她两眼明亮如星。

“阿姐,你说……茶花又不美,送什么不好送山茶。”

她转头问杜蘅,“我最不喜欢山茶了。”

杜蘅顺手提起花铲松土,闻言打趣儿。

“得意的你?!遥遥看那么两眼,话都不曾说过,人家能知道你喜欢什么?还不是捡好的送来。你想他投其所好,往后慢慢儿的告诉就是了,嫁过去日子且长着。再说茶花怎么不好?这么大的花,花期又长颜色又浓郁。你不喜欢,就留在家里,我瞧着倒是极好。”

“花是挺美的,就是长在树上垂头耷脑的不精神,摘下来飘在琉璃盆子里还能看看。”

杜若嫌弃又担忧地嘀咕,“阿姐呀,往后要是他喜欢的我都不喜欢,那可怎么办?”

“他?到底哪个他呀?问你问不出个名姓来。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杜若脸上一红,瘪瘪嘴,“阿耶阿娘翻来覆去问了七日了!是个贼也审出赃来了,我真知道,能瞒你?”

杜蘅用手背掩嘴笑了一会儿才开解她。

“我知道,这花撩拨得小娘子的心思活络了,要寻个名姓含在心口儿里念着,暖着,捂热了才好。依我看,你这位郎君也是个傻的,光会送花,什么都不留下。要说还没过明路不好留下名姓,哪怕给个序齿呢?三啊五的,还是十一十二?怎么也不能让小娘子蒙着眼睛念想啊!”

杜蘅挺直腰摸着下巴畅想未来。

“其实嫁去哪位王爷府上都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儿,可是一家子兄弟也有的俊,有的丑——诶,可有丑的?”

这些车轱辘话,这几日杜若心里也过了好几遍了,哪有头绪?

她迟迟摇头,眼神愣愣地落在金茶上。

他难道喜欢金色么?

西跨院里,杜有邻听说柳绩主动提高了聘礼,喜得眉毛一扬。

“刚好,我才瞧中了几件首饰,那日若儿忽然病了,没买上。东西都贵,估摸还未出手。”

韦氏盘腿坐在榻上摇着一柄羽扇,淡声劝阻。

“蘅儿嫁在跟前,跟女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替她留些体面吧。”

唐人嫁女都爱攀比聘礼高低,以为脸面。

聘礼多的人家,甚至要开流水席公然晾晒,邀约四邻围观。不过差不多的人家,晒过之后,通常只取十中一二,大头仍要混在嫁妆里送归男家。也有人成心卖女得财,怕亲眷提起来不好看,便把女儿远远嫁去千里之外。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