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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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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作吴宫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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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未经庙里僧人择吉时, 到底是办喜事。

常青做主,在街口算命摊子上现甩了五个大钱,求得个巳时三刻宜嫁娶。

众人在柳家院中瞪眼干坐, 将些街巷闲谈拿来议论, 直说得口干舌燥。

柳绩光杆汉子,既无女眷执掌,又无仆妇操心, 怠慢众人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至于百贯聘礼游街等事, 早忘在脑后。

待时辰到,柳绩穿了一身簇新的碧绿底地黄交枝纹样绫袍走在前头,率众挑了聘礼来杜家敲门。杜有邻与韦氏安然坐在正堂, 由思晦一本正经将未来姐夫领了进来。

柳绩早掩了酸楚惊怒神色, 换回平日风流倜傥模样,向岳父母叉手行礼。

杜蘅被杜若死命拉着, 躲在正堂六扇绢帛花鸟画屏后头听他答对。

杜蘅面孔胀得通红, 全然未见妹子眼中潸然凉意。

这可是明媒正娶啊, 只差一丁点儿,柳郎就是她的夫婿, 有心有意,情深意切的夫婿。

成百木箱堆在院中任邻舍啧啧指点,杜有邻便招待了未来女婿与来客吃酒。纳征酒菜历来由女家展示实力。房妈妈得了杜若指点, 下大力气整治, 肥鸡大鸭子烧得软烂,新鲜河鱼做了切脍, 猪头肉卤得油亮, 成盘堆在桌上, 俱是实惠下酒好菜。

常青年长,也不谦让,自坐了客席首位,反把媒人挤到后头。

秦大塞了满肚子好肉,歇了嘴,忽想起方才听的一鳞半爪,没头没尾的,心痒难耐,见杜有邻与柳绩低着头密密倾谈,便勾着脖子大声问常青。

“常二狗!杜家小娘当真已选进王府了?”

其实常青的亲眷在宫闱局职务低微,只帮着抄录过诸女名册,如何知道底细。他不肯照实说,反而莫测高深的抹了一把胡渣,半闭着眼低声呵斥。

“不要胡说!”

秦大山野汉子,哪懂得这些弯弯绕绕,把案几一拍,大声喝道,“你小子少弄鬼!若是当真,今日咱们兄弟正好借酒贺一贺杜郎官!”

他声音浑厚似黑熊,震得杜有邻一愣,猛然间抬起头。

“这位是?”

柳绩瞪了秦大一眼,冷冷道,“岳父不必理会他,灌多了黄汤说些胡话。”

杜有邻正记挂此事,又因为杜蘅纳征脱不开身去王洛卿家打听消息。

天子脚下,人人都有拐弯抹角的官身亲贵。杜有邻很懂得‘不耻下问’的道理,也不嫌弃常青举止粗鄙,敛了敛眉目,捧起酒杯笑问。

“贤婿莫怪,今日来的都是你在金吾卫的好同僚好兄弟,某不好看低了谁。倒要请教这位好汉,我家二娘之事可是已有了眉目?”

杜有邻这般殷切,柳绩心头便打了个突。

媒人先还当杜家不情愿,见杜有邻这番形容,心底冷笑一声,反而同情地看了柳绩一眼。

诸人齐刷刷望向常青。

秦大急道,“常二狗!你还瞒个甚?”

常青大为得意,抖了抖袍角,温言笑道,“某不敢揣度圣意,不过以二娘子好相貌,想来必不走空。”

他忽然间翻出文绉绉腔调,柳绩与秦大皆是不惯,独杜有邻眉头皱了皱。

常青又道。

“听闻选看时,连太子都曾提了杜家娘子一句呢。”

席上一静,连秦大的呼吸都顿了顿,诸位雄赳赳的好汉腰杆都软了半截,面面相觑不敢妄加议论。亲王就够分量了,这又牵扯上太子。乖乖隆的东,生养小娘倒比养儿子得用有出息。

杜有邻面孔发热,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膛,慨然端起酒盏。

“欸,喝酒喝酒。”

常青心头惴惴,忙应和着灌了两盏,暗地里抹了抹额角冷汗。这句实是他胡编的,想来虽不中亦不远吧。

若在平日,杜有邻自不屑与些守城清道的兵士们把酒论兄弟,但有常青这个惯会弄鬼的在,几句话见缝插针,施展的恰到好处,直吹捧的他飘飘然忘乎所以,十分亲近起来,竟把顿酒热热闹闹喝到下午。

房妈妈一趟趟添了酒菜上来,忙的不歇气,偷空与莲叶议论。

“姑爷手底下人恁能吃,无底洞似,老娘一刻不停烧了二三十斤肉才勉强填满,独姑爷是个斯文的,梨浆配酒,越喝越有,一口菜不动。”

莲叶心里揣着个疑惑,嘴上不肯说,只笑道,“许是害羞。”

待他们散了,荣喜关了门,杜若带着海桐逐个开盖点算聘礼,果然都是整整齐齐成贯的铜钱。荣喜几个年老,唯有禄喜二十出头正力壮。四人搬了许久,方把百贯铜钱都藏到后院库房。

杜若亲自锁好门窗,想起阿娘吩咐半数添进嫁妆,在账目上记了一进一出,又寻思阿姐嫁在隔壁,阿娘不愿管事,往后家事多半还是交回阿姐手里,便重又理了一遍流水,些许出入处密密小字备注。

六礼行至此节,再有请期、亲迎两个步骤,阿姐便成婚了。

板着手指重头细数,这桩亲事从正月里交换西帖子至今,满打满算才两个月,实在是太赶了些。阿姐固然是着急出门,往后不必不受娘家制约,柳绩那头却是阴差阳错会错了意。

如此开端,不知道他婚后待阿姐可会周到温存?

或是看在自己面上,容让些。

杜若手底做着事,心头一阵阵滚烫的热浪翻腾,担心,也不止是担心。

一顿酒肉从午间吃到傍晚,直到夕阳西下时候,春风夹着牛毛细雨,渐渐润湿了长安城。众人怕误了关坊门,纷纷散去,唯有几个与柳绩相熟的,有恃无恐,打着在柳家过夜的主意,只顾推杯换盏。

柳绩空腹灌酒,喝了个烂醉如泥。

秦大是个不中用的,早倒在道旁扯起鼾声如雷。秦二人小鬼大,心底有数,扶了柳绩回宅扔在床上,正欲去搬他哥,忽见柳绩翻身坐起,毛发倒竖,大眼圆瞪,怒而暴喝。

“为人莫欺少年穷!”

秦二一愣,他自幼家贫,兄弟俩辛苦熬出两份公粮,难得柳绩肯提携,诚心将他当做自家大哥。这句话柳绩常挂在嘴上勉励众人,今日情状,分明是勾起了伤心旧事。

秦二便殷殷劝解。

“哥哥娶了贤惠的娘子,岳家又添了好出路,往后家事火热,强出从前多少?兄弟们羡慕都羡慕死了,当着哥哥的面儿不要意思说。”

柳绩混如没听见,大力扯烂身上翠绿袍子,将布条攥成一团奋力撕扯,露出胸膛麦色肌肤,上面酒渍梨浆星星点点。

秦二很是不解。

柳绩素来是个洁净人,暑热天巡防街市,汗出如浆,旁人拿帕子抹抹也就罢了,他宁愿中午不吃饭也要赶回值房洗澡换衫。

柳绩只管大声痛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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