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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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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七弦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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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出什么事了?”

袖云絮絮汇报永王之事,末了添上一句。

“你说王爷这个人,头先信不过你,后头也不大信得过王妃,如今连区区杜氏都防备上了。人还没到洛阳,先把果儿打发回来盯着杜氏,一天到晚战战兢兢,就像有谁专候着他错处似的。”

秋微一听便笑了。

“这你就不懂了。哪里是防备,他是怕我对杜氏下手,紧着护犊子呢。”

她将甜白瓷镶金边的杯子举过头顶,眯着眼看杯中荡漾的水光。

“他也可怜,襁褓里没了娘,才懂事就得装乖卖好替王皇后邀宠。丁点大个人,跟宫嫔斗心眼子,学了满肚子鬼蜮人心。你叫他真心对人好,他不会!好容易出宫开府,先娶了我,后头站着窦家,再娶了王妃,后头站着韦家。人人都要从他身上榨出三两油来。唉,这种男人有什么好?满腹怨气,浑身带刺儿,偏是我糊涂,那么些个皇子里头,就独独取中了他。”

袖云忙道,“难道嫁郯王好么?浑浑噩噩只管混日子过。若嫁了废太子,这回不就白填进去了?要叫奴婢说,还是老夫人眼光好,料准咱们王爷精明,在圣人手上吃不了亏。”

她声音渐次低下去,心虚地撩一眼秋微,见她得过且过无所谓的样子。

“当初老夫人向圣人提起话头,圣人一口就答应了。咱们家以为娘子必做正妃,不曾想竟指成孺人,把后头几个弟妹的婚事也耽搁了,这便得罪了几位窦郎官。尤其是……你一直没有子嗣,窦家也断了指望。后头王爷有事求到窦家,都办得不大顺遂,王爷待你才冷下去。奴婢有时候胡乱想想,若当时指成正妃,王爷有窦氏支持,窦氏有王爷照拂,两边都能兴旺,你与王爷大概也能和美些。”

张孺人听了,眼角濡湿,并不擦,由着泪珠往下淌。

她与姜氏、薛氏,还有李琮、李瑛、李玙几兄弟厮混着长大,人人都有着落,独她在婚事上头矮了一头,这一生就此转弯。细论起来,外祖母也是从那回起染上病的,拖延二年去了,窦氏的荣耀便从指缝里一点点漏掉,到如今没剩下什么。

她那两年一颗心扑在李玙身上,光顾着计较他今日宿在哪个妾侍房里,明日又上韦家走动,没分出丁点心思琢磨时局,竟全然未解困局的根本在于圣人。

圣人不喜欢李玙,宫里人都知道。

可这算多大的事儿呢?

十个指头还有长短,做爷娘哪有不偏心的。不喜欢,不给他继位就是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圣人竟在他的婚事上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窦家就是坑底的石头。

外祖母临死前握着秋微的手道,皇权面前众生平等,人人都是跪着的,窦家千万不要自以为有恩于圣人,便与旁人不同。需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要臣服,要俯首,要忠,要忍。

她这才恍然大悟。

舅舅们出仕起点虽高,各个都是五品起步,却全做的是不当紧要的面子官儿,没一个有实权的,朝堂上反而要仰仗张九龄那岭南蛮子的鼻息。

她愤愤不平,外祖母便逼她发誓,一生不得谋算李玙的子嗣,不得阴夺王妃之位。她哭着应了,心底却道,外祖母当年如果雌伏于皇权,就没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自请入宫,那世上,恐怕根本就没有圣人这个人了。

外祖母走的这几年,她忙于收服妾侍,抚养儿女,做足主母本分,谋一条顺遂的生路,直到李玙攀上蒸蒸日上的韦家,娶了韦英芙做正妃。她以为这便是结局了,她是无宠的贵妾,被排挤在李玙的势力范围以外。

可是,圣人又神来一笔,将大郎封为广平王,让他得了孙辈最大的荣耀。

这回她终于领悟到圣人的意思。

广平王是圣人扎在李玙和韦家之间的一根刺。她有意将大郎纳入麾下,抬举他,指点他,让这根刺更大更粗,扎的韦英芙浑身不自在,扎的她失了分寸,与李玙离心。

袖云捧上帕子,陪笑,“孺人花了多少水磨功夫,好容易断送了王妃的前程,半道上又冒出个杜二娘。好在杜氏门第低微,即便专宠有孕也成不了气候。”

秋微嗤笑出声。

“不成气候?你就是个睁眼的瞎子。且瞧着罢,我不过是饿了她几天,王爷回来就要发作。”

“啊?”

袖云吃了一惊,见她笑得恍惚,迟疑地问,“孺人既然极明白王爷,何必一径与杜氏过不去,惹王爷厌弃呢?”

秋微冷笑。

厌弃又怎么样?

被厌弃也比被遗忘好,只要她手里捏着李隆基亲手赐下的皇后凤冠,就算他跌下万丈深渊,只有她能带他重返人间,那便够了。

她擦了擦下巴上的眼泪,曼声问。

“大郎那里都还好吧?”

“杜小郎才去那两日有些别扭,如今已都改了,每日勤学读书,睡的也早,比弟弟们像样多了。”

秋微点头,“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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