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府小厮抬头看是许久不曾上门的永王, 忙拉住缰绳,“殿下怎么来了?咱们王爷不在府里,往东都去了。”
李璘跳下马瞪了他一眼, 没开腔。
子规喝道, “咱家上门还需寻由头吗?起开!”
小厮一愣,恍然大悟地让开,跟着, 就连迎面撞见的持戈侍卫也都哗啦啦向两边退去。这些人出自左右千牛卫, 驻守王府半是卫戍半是监视看管, 李玙不在便少掉大半,余下五六十人谁耐烦插手他们兄弟内帷琐事,都瞪眼瞧热闹。
李璘昂首阔步跨过门槛, 顺中路往仁山殿走。
子规捏把汗, 神色闪烁地汇报,“听闻忠王妃报病, 如今是张孺人管事……”
“糟糕!”
李璘顿足一叹, 脚下愈走愈快, 呼呼带起风声。
“孺人最最小气偏狭,那年我才四五岁, 就为王皇后往三哥房里添人,你记得吗?她闹了多么大一场!硬是逼着个洒扫宫女纠缠三哥,完了翻脸生气, 反把那人狠狠打了一顿, 连我也捎带上几棍子。”
子规苦着脸。
“奴婢怎么不记得?那时节,奴婢才刚到您身边伺候, 她也就十一二岁, 还没扫帚高呢, 竟挠的那宫女满脸血花,忠王与长生两个摁不住她!乖乖,奴婢真是想起来就后怕!殿下,您明知道她不好惹,就别往枪口上撞啊!如今邓国夫人虽不在了,她成心撒泼,圣人也拦不住!”
李璘抬眸飞快地横了子规一眼,压低声音道,“连你都怕,杜娘子何等娇弱,哪里经得起她日夜磋磨?”
他身子骨单薄,年纪又轻,然而通身的气派还是咄咄逼人,两肩、通袖及膝澜处彩织流云,在日光下折射出斑斑点点的金色。
“……可这是忠王府后宅内院的家事!”
李璘陡然握紧拳头,蹙眉道,“当初若是我再多坚持几天,今日她何必受这番苦楚?”
子规愕然,“您,您不是打算……?”
李璘正要反问有何不可,忽见一个翠绿袍衫的内侍走出来拦了路。
子规清清嗓子,“中贵人何事?”
果儿上下打量李璘一番,将他跃跃欲试又难掩愤懑的神色尽收眼底,方才呵着腰毕恭毕敬回话。
“这话,该奴婢问殿下。”
李璘凝眸想了想,李玙身边向来是长生管事,其余几个也都老实乖觉,几时添了这么个敢冒头的,他施施然抖开长袖,把两手背在身后。
“三哥不在,本王来瞧瞧六郎。”
果儿哦了一声。
他钻营多年,深谙‘到哪座山唱哪处山歌’的道理,甫一入府便着意结交翠羽、长风等老人,打探李玙的人际关系,早了解到李璘曾意图册立杜若为妃之事。彼时李璘拱手相让,甚至之后仍与李玙兄弟情深,他便断定李璘不过是个软头脓包,略加恫吓便可吓走。
“王妃近来身子不爽快,想是小雪那日受了寒。今早听闻发作起来。明月院乱的很,王爷怕是不便去。”
小雪即是三王闯宫之日,亦是杜若冲进龙池殿之日,李璘轻轻眯了一下眼睛。
“那倒是本王来的不巧了。”
“奴婢不敢,奴婢送殿下出去。”
“不必。”
果儿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扳指,“奴婢提醒殿下,凡事心急便落了痕迹。如今杜娘子禁足,即便您闯进去也见不到人。”
“大胆!你当咱们王爷是什么人?!”
子规紧张得瞠目爆喝,手扶上刀鞘威胁。
却不想果儿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转头便冲千牛卫挑拨起来。
“哥儿几个瞧见没?争风吃醋不过桃花债,但是倘若在王府里闹出血光之灾,那都是诸位的过错!”
看热闹的披甲侍卫们顿时面色大变,纷纷拔刀,将主仆两个团团围住。
果儿再看向李璘的目光中透出不屑。
“趁着兄长不在家,便直闯内宅,不知道殿下觉得自己是什么人?”
这起哄架秧子的东西!
子规大怒,要不是忌惮对方人多,恨不得立时扇他几个大耳光,叫他知道知道说话做事的分寸。
李璘却不恼,摆手制止了子规,客气地询问果儿。
“那依中贵人看来,本王要如何才能见到杜娘子?或是,杜娘子眼下处境,可需要本王探访吗?”
没想到这个文文弱弱,毫无存在感的少年,竟有胆色当着众人直陈目的。
果儿有些意外,转念暗忖,这却是瞌睡遇着递枕头,想什么来什么。
自从鄂王妃死在明月院,李玙次日天不亮就赶去洛阳,把偌大一个烂摊子甩给张孺人收拾,包括病得糊里糊涂的杜若。这一个多月乐水居内外隔绝,她究竟如何,果儿亦是牵肠挂肚,只愁找不到借口。
他瞧了李璘一眼,愣头青就是愣头青。
“殿下尚未娶亲成家,不明白这里头曲里拐弯儿。女人哪有不爱妒忌的?更何况杜娘子一来便独占宠爱……咱们王爷并非不知道丢下她日子难过。可是呢,内宅之事倘若郎主样样伸手,会叫主母伤心的。”
李璘腹内冷笑两声,心道李玙待杜若究竟如何,这也就分明了。
当初李玙坚决不准他册立杜若为正妃,个中苦心他都明白。可是他前脚刚放弃,紧跟着李瑁就册立了更加卑贱的杨玉。相形之下,他的情意便显得虚浮浅薄,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