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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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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意不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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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郎官说:废太子才学平庸, 不堪大任;寿王年幼,未知好歹;独郯王年长无缺,宽厚仁义, 有先祖之风。他还说, 倘若圣人此时立储,独郯王可服众;倘若能再迁延些年头,可再看看寿王, 或是其他亲王。”

此话一出, 顿时满室皆静。

李隆基先前等候李林甫开口时的好奇玩味渐次消散, 心里倒沉淀下来了。

这番话大胆犀利,毫无顾忌,断断不是张九龄惯常的语气。

况且他早看出来, 李林甫是成心要趁张九龄不能辩白, 借他的名头生事。

手段不大地道,可是李隆基着实钦佩李林甫有一双利眼, 与皇子们没打过几次交道, 就能看得如此精准;又有一副好胆色, 敢在龙池殿里弄鬼,赌裴耀卿与杨慎矜缺个台阶而已, 并不敢如张九龄般真心与皇命对抗。

果然,裴耀卿老而愈利的眼珠子转了转,长出一口气, 马上见风转舵, 拱手向李隆基道。

“圣人,张郎官之言, 臣附议。”

一瞬几双眼睛都调转方向去到杨慎矜那里。

杨慎矜皱眉苦思, 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李林甫明明走得是惠妃路线, 为何忽然掉头转弯,弃暗投明?就因为惠妃死了?可瞧圣人的长情劲儿,惠妃真是块心头肉啊,这时候推寿王出来‘继承遗志’不是更好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猛然间意识到周遭静了许久,忙抬眼看,李隆基虎视眈眈吓得他一个激灵。

他连连道是。

“张郎官公忠体国,深谋远虑,所言极是。圣人,臣附议。”

李隆基微微颔首,抚着膝头楠楠低语。

“诶,朕一时负气,将相爷贬到京外,如今看竟是大错特错了。廷议之时君臣相争本是寻常事,偶尔闹出人命也是有的。朕即位之初即以太宗自勉,决心知人善任,从谏如流,事到临头还是未能做到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往后史官铁笔不知道会如何评价朕与相爷。”

李林甫立时跟上。

“圣人不必忧虑难过。张郎官深知再无重返中枢可能,临别之时执臣之手殷殷嘱咐许多方才离去。只要圣人能听进这番话,也不枉他悠悠许国之心了。”

李隆基失笑。

李林甫当真是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楷模。

需知张九龄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势力不可谓不广大。一旦李林甫在御前把曾与张九龄把臂长谈的事咬死坐实,让在场三人都成了他的鉴证,往后再有人与他对面争执,他只消把张九龄的金字招牌抬出来,呜呼哀哉一大篇,便能有风使尽舵。

这等狡诈精明的人物,从前李隆基不喜欢,觉得用着不放心不舒坦,眼下却觉得实在是顺手极了。不然,没有李林甫唱和,他要怎么才能扭转裴耀卿与杨慎矜这两根执拗的肠子,顺理成章把郯王送上去?

“依臣所见,圣人不如趁热打铁,这就把储位立定了才好,也省的天下人悬心,生出许多猜疑。”杨慎矜唯恐落后于人,冒冒失失地进言。

李隆基沉吟着不语。

刚巧御膳房送晚间的饭食来,五儿怕扰了他们议事,带到前廊底下挑拣铺排。

李林甫自然而然走近两步,收捡了御案上散乱的笔墨纸砚。

“臣们几个文笔都是平平,谁能立时做出一大篇骈四俪六的漂亮文章呢?臣记得当年册立太子的诏书花团锦簇,句句用典。如今要另起新章,难免被世人拿来比较,可千万不能差了一截子。”

裴耀卿和杨慎矜顿时喉头一哽。李隆基洒然大笑,深感李林甫聪明乖觉,有意无意瞟着他,口气轻慢地吩咐。

“相爷一去,朕身边委实少了个伺候笔墨的人才。哥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遇可用之人,记得替朕留下。”

李林甫闻言双目精光四射,将锦袍一掀,刷地跪下谢恩。

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圣人嘴上说的轻飘随便,不过是‘伺候笔墨’,可是数数御前这几个人。

高力士是个武夫,杨慎矜是个不知深浅的账房先生,裴耀卿武能上阵打仗文能调粮安民,他是个体贴上意的近臣。

样样齐全,独独没有文士。

在捉襟见肘的局面下,倘若真找到令圣人满意的文人,且不似张九龄那般执拗僭越,可不就踏上一鸣惊人的升天坦途了吗?圣人才学卓著敏感多思,打从心底里爱的,还是文人啊!

伺候圣人笔墨,干的是代拟奏章的活儿,不光能参政议政,扭转圣人心意,甚至还能夹带私货。

而圣人要把举荐这个人的机会交给他!

李林甫激动地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觉得金灿灿的权力正在招手。

“圣人知遇之恩,臣肝脑涂地以报!”

自从太宗李世民在史书上留下‘房谋杜断’的佳话,李唐宗室便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君臣相得的戏码每两三年就必须上演一次,否则便是违背了祖宗美德。

李隆基深谙此中妙处,坦然接受李林甫感怀知遇的泪水,笑眯眯勉励。

“相爷虽然去了,却为朕留下三位栋梁之才,相爷诚不孤矣。”

乐水居。

李玙从打坐中睁开眼睛,望向破方八角雪白底色绣满《牡丹十二品》的丝质大屏障。

自从十日前杜若把他引到乐水居‘过夜’,两人形影不离相伴至今,出则同车入则同室,就连果儿或是长生汇报机密事宜也不曾避讳。

机敏如果儿,恐怕认定他已吃下鲜果了吧?

李玙无奈地挠头皮。

对面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杜若含混呢喃。

“诶,今日好热。”

海桐小心翼翼走进来。

隔着屏障看过去,海桐长柳条似的身影披着朝霞华丽的光芒,警惕地朝李玙这头看了一眼,确认强健精悍的王爷还在沉默打坐,便轻手轻脚的走到榻前,背对着李玙掀开床帐。

每日的这一刻,李玙都觉得美妙至极。

杜若的懒散闲适是刻在骨子里的。

李玙见识过不少美人晨起姿态,有的脸肿眼斜真相毕露,有的故作娇媚,第一句话便娇达达喊‘亲亲’。

杜若的起床之语不外乎两句,冷了热了,或是……好饿。

他运目细看,间壁床帐洞开的长榻好比预备好的舞台,重重帐幔勾勒出粉墨登场的角色。

杜若翻身趴在鹅毛填的七八个靠垫之间,睡得手脚大张。

她身上竹根青的窄袖一字襟珠扣小衫揉乱的不成样子,底下杏子红的窄脚绸裤隐没大半在银红锦被里,最末尾冒出一截小小的白腻脚踝。

他不由得握了握手指,比划尺寸,拳拳一握而已。

海桐道,“娘子别睡了,日上三竿,你不饿,王爷还饿着呢。”

“我也饿呀,今日有什么吃的?我要吃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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