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不怪李彦诺。
她只是觉得不甘心、觉得不公平。因为明明她已经往前走了九十九步,就差最后这一步,就差了最后这一张机票的距离,一切还是前功尽弃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她不懂。
遗憾和愧疚憋在心里,连同未曾说出口的解释一起,一日日膨胀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坎,成了她午夜梦回时的怅然若失。
而现在,她终于全都说出来了。
觉得解脱了吗?
也许吧。
毕竟那些话存得太久,已经和肉长在一起。哪怕眼下直接挖出来、抛过去,依旧会有种空了一块的感觉。
啪。
一片叶子被风刮了下来,从树梢掉在了胡同的土路上。似是而非的尘土在两个人中间飞起来,让人鼻子发痒、发酸。
温梦被这点动静惊醒,抬手看了一眼表。
她和李彦诺在一来一往间聊得太久,竟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温梦问,“我明天还有王宁德的专题要写,你是不是也要回去处理遗嘱的问题?”
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理应回归平常的日子。
可李彦诺没动。
刚刚温梦那番冗长的解释,他一字一句全都听了进去。眼下人被钉在地上,表情是肃穆的,看不出端倪,内里却被悔恨撕扯得不成样子。
温梦没有察觉,只是掏出手机,低头打开叫车软件。
她要回家去了。
而在这个时候,她听见李彦诺说:“那几年你过得是不是很辛苦?”
输入目的地的动作停下。温梦顿了顿,轻声回道:“还可以。”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李彦诺坚持道。是他不应该这么固执、这么逃避,像个傻子一样躲在自己一厢情愿的假设里。
“好啦。”温梦笑了笑,试图缓和沉重的气氛,“我道过一次歉,你也道过一次歉。我们已经扯平了,不用再提了。”
但显然李彦诺不认可她的说法:“如果……”
“什么如果?”
“……王宁德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还能够有机会再遇到宋春娥,你说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温梦讶异地看向李彦诺:“不能这样……”
李彦诺打断了她,又问:“温梦,你相信命运吗?”
如果曾经是命运让他们离散,那么眼下就又是命运指引着李彦诺回来、让他们在雨天里重逢,把该说的话讲清。
而李彦诺迫切地想要弥补自己的错误,想要挽回那些因为误会造成的伤痕。
如果这次,换他走向温梦——
李彦诺朝温梦迈了一步,低声开口:“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这一次,让我陪着你。
***
刮刀落在布上,留下一抹饱满的曲线。靠着对色彩的直觉和长久的练习,厚重的颜料被一点点铺陈开,成了雪白羽翼上小小的阴影。
廖维鸣后撤了些距离,仔细审视起画上的图案。眉毛不自觉蹙起,似乎是对刚才那一笔很不满意。停顿片刻,又抬手抹去了。
今晚不是很好的一夜。
修修改改,反复涂抹,总是不能达到理想的创作状态——也许问题并不是出在技法上,也不是出在构图上,而是画画的人正在思考什么事情。
叩,叩,叩。
画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推开一道小缝。
助理从外面探进头,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外卖盒子:“廖老师,我订了晚饭。”
“麻烦先放在桌上吧。”廖维鸣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我一会儿再吃。”
“不行啊,温老师之前专门嘱咐过我,说必须得看着您把饭吃了。不然一忙起来又忘了,回头再生病。”
廖维鸣握着刮刀的手略微停顿。
静默片刻,他从画布上侧过脸,决定把刚刚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抛给对方:“问你一件事。”
助理回答得很快:“是问今天有什么菜吗?叫的颐和居的套餐,都在温老师之前给的单子上。”
廖维鸣被逗笑了,摇摇头。
他抛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小赵,你相信命运吗?”
这一下来得太过没头没尾,颇有点哲学高度,彻底把助理给整懵了:“……啊?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