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初起身为他续茶,“您对至亲,不也有长期隐瞒的事情么?”
贺师虞继续发问,“颜颜知不知道你那至交的身份?”
蒋云初落座,“不知情。”
贺师虞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蒋云初道:“我要您罢手——”
贺师虞苦笑,“我有不答应的余地么?”
蒋云初抬手示意他喝茶。
贺师虞喝了几口茶,心绪平和了几分,迟疑地道:“他,好么?”
“还不错。”
贺师虞还有很多很多问题,但是忍着没问。不需要问云初,等见到景家的孩子,才是询问、求证的时候。“不论如何,我要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他说。
“我尽力。”
贺师虞沉默了一阵子,凝视着灯光影里的少年,“你这边,情形不同,我也看不出你到底作何打算,有些话,便一直没与你说。不是不挂念你。”
蒋云初一笑,“懂。”停了停,问,“有时候,是不是特别不好受?”
贺师虞唇角现出一抹苍凉的笑,“憋屈,闷。”一直满心屈辱地隐忍、煎熬着,昔日的至交,不是生死相隔,便是无法来往。只能与友人说的话,要长久地压在心头。
蒋云初起身取来一小坛酒,拍开泥封,“我陪您喝几杯?”
“行啊。”
蒋云初唤人备些下酒菜。
“酒量到底怎样?”贺师虞问道。
蒋云初道:“没醉过。”
贺师虞一乐,“那就多喝几杯。”
“好。”蒋云初想陪一陪这位长辈,推心置腹地说说话。
推杯换盏间,贺师虞谈及自己的意图:“景国公明明是该青史留名的忠臣良将,却一直背负着那种罪名,更可恨的是,到如今很多人还以为他潜逃在外。那人的居心何其歹毒。我受不了。他若还在人世,不可能不告诉我或何国公。
“另一方面,我料想着,即便当年情形再凶险,他一定会护得幼子周全,为景家留下一线希望。
“所以,我要找到那孩子,虽然力薄,也想尽力扶持、等待良机,谋取景家冤情得雪之日。”
蒋云初很客观地道:“但风险真的太大。”
贺师虞歉然道:“这也是我担心连累你的原因。可事情就是这么拧巴,我这儿不能说这些,你跟颜颜的亲事又势在必行,便想等你们成婚之后,再跟你透露一二,看看你是什么意思。”
蒋云初微笑,“眼下好了,往后这种事,我们商量着来。”
贺师虞嗯了一声,眉宇舒展开来。想到云初的父母,想说什么,忍下了。那些,必然是这孩子心头永难愈合的伤,提起不过徒增感伤。
他离开时,夜色已深。
蒋云初送他到马车前。
贺师虞用力拍了拍他肩头,“得空就去家里坐坐。”
蒋云初说好。目送马车走远,他在外院的甬路上来来回回踱步,很久,命人备马,去十二楼。
贺师虞回到家里,贺夫人还没睡,因为知道是云初请他过去,担心有什么事。
他径自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你选了个好女婿,是我贺家的功臣。”
贺夫人一头雾水,好笑地道:“一身的酒气,这是说醉话呢?”
“从没这么清醒过。”贺师虞坐到她身边,“那孩子,你都不知道有多出色。”
“这是从何说起?”
贺师虞不接话了,只是笑。
贺夫人没好气,推他一把,“快去洗漱更衣。”
“遵命。”贺师虞好脾气地笑着,慢悠悠地踱步去了里面。
贺夫人的心七上八下的:很明显,贺师虞和蒋云初有事瞒着自己,这可不是好兆头。
贺颜按时熄灯就寝,躺在床上思忖一些事。
书院管干名为陆霄,是陆休大堂兄的长子。她以前不知他与先生的渊源,认为只是恰好也姓陆,印象是样貌俊俏、表情严肃,大概是办事一板一眼的做派。
在这样的人手下当差,她真有些担心。毕竟,算来算去,她们三个,只有书窈行事稳重,但只要她一出错,就什么都不管了,完全站在她这边。如今再加上一个跟她半斤八两的莲娇……已经开始心疼书窈了。
随后,回想起父亲找人的事,蒋云初赞许的话犹在耳边,让她忍不住笑着翻了个身。
能帮到他了,真好。
但是,父亲到底在找谁?蒋云初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她?她想知道,很迫切。
再一个,画中人的眉眼,为什么会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意味的,只能是身边有人生了那样的眉眼。